卷二 盛京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中救人

朝廷運來的大船有五十艘,十桅十帆,可乘五百將士,載重三十萬斤,艙板內部設有橫隔艙,各艙區互不相通,即使船體進水,也可避免沉沒。

小船有五百多艘,多是千里船,利用的是踏板原理,以人力驅動踏板行船,速度很快,戰時用作衝鋒舟,乃是內河的主力戰艦。

戰船從大澤湖北的造船廠里下水,船工們將戰船開來那日全軍沸騰,暮青帶著水師的將領們一同踏上戰船檢視,章同道:「汴江上有水師二十萬,也不過是大船百艘,小船千餘,我們江北水師新建,不過五萬兵力,朝廷給了這麼多的戰船,倒是重視我們。」

韓其初笑道:「自然,這也是朝廷激勵軍心的手段。」

盧景山道:「越是如此,越說明朝廷急於操練水師。可是,何家雄踞江上,江上有水師二十萬,常年操練,將老兵精。我們只有五萬兵力,都督少經戰事,我們幾個又不擅水戰,這一年操練再勤苦,新軍想有與何家軍一戰的本領,恐怕還得三年。朝廷想拿我們跟江南開戰,實在是有些心急了。」

盧景山、莫海、侯天和老熊四人已從軍侯降成了都尉,其餘都尉降成兵丁,跟著全軍一同操練。除了侯天正值青年,其他三人皆是而立之年,體力精力已不比那些少年,但他們馳騁沙場多年,經歷大戰苦戰無數,面臨絕境時的耐力和意志力卻非那些少年可比。他們四人各有所長,盧景山擅槍,莫海擅弓,侯天擅刀,老熊擅斧,皆有功夫底子,半個月的操練,他們不僅能堅持得下來,格鬥還學得奇快。

莫海道:「大澤湖西臨峭壁,東臨緩坡,南北走向,也就冬天湖風大些,可冬天湖水冰封,駛不起船來,夏秋風又小,小船停在湖上都四平八穩,全軍要是習慣了在湖上練兵,日後到了江上,一個江浪打過來,哪受得住?」

侯天比他倆樂觀,「我說你們倆,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邁不到天邊!反正我是覺得四平八穩挺好,這輩子小爺就他娘的沒下過水!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在這大船上瞧著湖面兒我還覺得暈呢!要是現在就到江上去,那還不得吐死在船上?」

老熊問暮青:「你……都督以為呢?」

他本想叫「你小子」,話到嘴邊才想起來眼前的小子已是水師都督了,既然答應要尊他為都督,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稱呼。

「有道理,但想法都太保守。第一,江北水師與江南何家軍的差距,你們能想到,朝廷也能想到,急於開戰必定另有所圖。何家世代出水師將領,聖上登基後,元廣攝政,何家雄踞江上不聽朝廷之命,到如今已近二十年。何家早已擁兵自重,在江南形同諸侯王,江南水師近乎私軍,這種軍隊有一個特點——唯一人之命是從!因此,我們若與江南水師開戰,未必要打贏,只需擒下江南水師都督何善其!擒賊先擒王,擒下何善其,江南水師必自亂。何家和元家有宿仇,朝廷想擊潰的只是何家,隨後將那二十萬水師的統領權收回,而不是要江南水師全軍覆滅。」

四人聽得面面相覷,韓其初笑著頷首。

沒錯!

「第二,不擅水戰是你們的弱勢,但也是優勢。江南水師不擅馬戰,但你們擅長,誰說水師只能打水戰?我們若有一支陸戰營,水戰時在江岸上策應,必有大用!」

這點四人都沒想到,侯天眼神大亮,剛要自薦,暮青便轉身下了大船。

「第三,湖裡練兵不比江上,但可以想些辦法。」暮青率先上了小船,到了船上細細一瞧,不出所料,這些小船用的是最早的螺旋槳驅動原理。

在汽船問世前,船舶主要是仰仗風力和人力,前者用帆,後者用槳。槳用手力,但戰船使的是腳力,兩邊用力相當,船才平穩,不然船就晃,這種晃雖然與江上的風浪不同,但好歹能鍛煉平衡和改善暈船的情況。其實莫海說的沒錯,無論如何改善,湖裡終究不比江里,但朝廷給的練兵時間只有一年,欲速則不達,這一年能練好水師的基礎體能和格鬥技能就很好了,這一支大軍的首戰不會是在江上,而是一年後的閱兵之時!

那可不是水戰!

江北水師她可不是給元家練的,誰說她要打江南水師了?打不打江南水師,那要看步惜歡親政後,何家歸不歸順朝廷。

即是說,她如今練兵的第一目標是明年的閱兵,第二目標才是何家。現在在船上練兵,只是為日後可能會有的水戰做最基礎的準備。

江北水師的兵都來自江南,旱鴨子少,暈船的不多,暮青要鍛煉的主要是身後這幾個西北漢子。她一踩腳槳,跟著上船來的老熊等人一個趔趄,險些沒一頭栽進湖裡!

侯天扒著船嚷嚷:「我說……都督,你想淹死我們四個就直說!」

暮青冷眼看向他,他立馬換了副笑臉,好聲好氣地商量:「那啥……都督剛才不是說要一支陸戰營嗎?那乾脆讓末將去得了!不是末將自吹,論馬戰,末將比他們仨都英勇!」

「嘿!」

「你個混賬小子!」

盧景山等人扒著船沿兒,怒目齊踹侯天,老熊發狠,要把侯天踹進湖裡,惹得侯天連連求饒。

章同等人看著,只笑不理,練兵枯燥艱苦,偶爾打鬧,鬆鬆緊繃的弦兒也不錯。

侯天求了一圈兒見沒人幫他,只好求韓其初,「軍師!軍師救我!」

韓其初只好笑著阻止,「好了!好了!」

暮青冷眼瞧著這出鬧劇,對侯天道:「你在關外殺敵無數,沒死在胡人的彎刀下,卻淹死在自己國家的內河裡,你如果能接受這種結局,不登船我也沒意見。你的碑文我已經為你想好了——大興國第一個淹死在江里的水師將領,喜歡嗎?」

「噗!」一個都尉沒忍住,笑噴。

侯天的臉頓時黑如鍋底,喜歡個屁!有這麼埋汰人的嗎?這小子的嘴也忒毒了!

心裡罵著,侯天臉上卻堆著笑,一股子市井混混的賴皮勁兒,「都督,末將這不是跟您打個商量嘛,咱能不能……」

話還沒說完,暮青冷著臉一踩腳槳,船身一晃,侯天臉色一白,扒著船沿兒,心生怒意,「我說,咱能……」

暮青又一踩!

侯天猛地往船沿兒上一撞,「我說……」

暮青再踩!

「咱能不能……」

踩!

「咱能……」

踩!

「咱……」

踩!

「嘔!」侯天胃裡翻江倒海,扒著船沿兒一頓狠吐,邊吐邊擺手求饒,沒脾氣了。

他懂了——不能!沒得商量!

看這小子能把俸銀和賞銀拿出來給軍中將士雇鏢送家書銀兩,還以為她是個外冷內熱、心善的主兒。鬧了半天看走了眼,她就是個練起兵來比大將軍都狠的主兒,心黑,惡劣!

暮青見侯天懂了,這才冷著臉下了船去,負手走遠了。

韓其初無奈苦笑,都督這偶爾的孩子心性……

不過,如此對待這些西北軍舊部也未嘗不好。他們原不想留在江北水師里,如今留下是無處可去迫不得已,所謂一臣不侍二主,跟過兩個主帥的將領終究難歸心些,他們跟都督之間還有隔閡,如此打打鬧鬧,時日久了,生出友情來,才有可能慢慢敞開心懷,親近都督,真正將她當做主帥。

這日之後,水師的訓練項目里便增加了船上訓練,三四月份,湖水還涼,大軍每天都要下水,訓練抗寒能力,也要上船練習踩槳,苦累的時候,特訓營那百名跟著暮青到過盛京城裡的兵就跟其他人講京中的見聞,皇城什麼樣兒、杏春樓里吃的什麼、戲子有多美、戲文多好聽、都督如何如何驗的屍、如何如何審的案,說到最後沒話說了,連都督鑽過女屍的裙底兒、摸過女屍的屁股這等葷話都說了出來。

暮青聽見這些葷話只當沒聽見,只要全軍能完成每天的訓練,她不介意他們拿她開開玩笑。

當初暮青讓血影到城中辦第一批訓練器材時做了些登山索,那些索套就掛在湖對岸的峭壁之上。這日,暮青登了船,來到繩索下演示攀岩和索降之法,她以前愛好登山,如今練兵想起此法在戰時可用於登敵船,且江岸兩旁石山密布,興許日後用此索可做奇兵之計,因此覺得有必要納入訓練科目。

懸高十丈,暮青繫緊繩索懸登而上,章同在他營中挑了幾個家住山裡的兵跟著一起往上爬,這登山索不難用,只要力氣和耐力足夠,掌握了手腳使力之法,不難掌握其用法。

暮青上到了懸崖頂上,往下一瞧,有幾個少年爬得比章同還快!

湯良是第一個上來的,暮青見了,面色雖淡,卻稱讚道:「不錯。」

湯良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爹在村裡教書,學堂里的孩童有時生些病,我常去山裡採藥,徒手爬個三五丈的峭壁是常事兒。都督讓人打的這索環可真好用,要是一早兒有這些,爬山採藥就不用怕跌下懸崖摔死了,我們村裡每年都有這種事。」

說話間,又有幾人上來了,等章同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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