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盛京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注目禮是最好的致敬

這一幕看得圍觀特訓的大軍靜默無聲,心頭滾燙。

這一刻,注目禮是最好的致敬,無需多言。

泥潭裡水聲依舊,一桶一桶,沖刷盡身上的黃泥,沖刷出一身鐵骨,沖刷出一腔熱血和鐵一般的意志!

當暮青喊停,一撥人上來,一撥人下去,又一輪洗禮開始。

章同躍下泥潭,他想自己入潭體驗,體驗她的練兵嚴苛,體驗她的用心良苦,體驗這兵法書里不曾記載過的練兵之道。

日頭東升,漸漸當頭,午飯時辰將至,暮青一聲令下,特訓營全體集合到點將台前拔軍姿!

大興的軍隊里對軍姿並無統一的要求,只要兵勇能打仗,聞鼓而進,聞金而止,呼名時應,點時時到,服從主將軍令,擅使弓弩劍戟刀槍,擅列軍陣便可。連年征戰的時期,新兵連刀槍劍戟都使不熟就要被拉去戰場,哪有軍隊有時間訓練軍姿?西北軍以軍紀嚴明練兵嚴苛聞名於世,暮青也沒有見過軍姿的訓練科目。行軍路上,新軍操練的是體能和陣列,並小規模的圍剿過馬匪,到了邊關,新軍各選了兵刃,分了兵種,每天操練的重點就是陣列和殺敵。

暮青認為有必要訓練軍姿,良好的軍容軍姿有助於讓這些兒郎們認清自己如今的身份——軍人!

軍人是保家衛國的,殺敵是必練的技能,暮青分得清特訓科目的輕重,她不要求特訓營的兵站太久的軍姿,只要求站到那一身濕噠噠的軍袍幹了為止。

春日當頭,山風微寒,特訓營面朝沙場而立,全軍靜觀,沒人離開,沒人去伙頭營,只是靜默地望著特訓營,頭一回知道渾身濕透也可以站成大海里的燈塔,體力消磨殆盡也可以站成高山上的哨卡!

一個時辰,彷彿站出了軍人的傲然不屈,赤膽忠誠!

不知何時起,開始有人學著特訓營的軍姿站立,全軍肅穆,隔著平闊的沙場與特訓營相視而立,漸漸的,沙場四周彷彿立起了一棵棵松柏,初春時節大澤山上的老樹剛發新芽兒,山下的軍營里已生機盎然。

韓其初望著這副景象,早有預料,卻仍然出乎意料。

都督說全軍休假一個月,他料想不出一個月,全軍必定自請操練,可這才半日,竟有這副光景!

韓其初搖頭失笑,唯剩喟嘆。

月殺倚在點將台旁,抱臂,望天。民間有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今兒才看出這女人跟主子一樣黑來。不過,水師大營里的兵倒挺幸運,苦過這一時,此生都不會後悔,而他們當初在刺月門,挨不過一時之苦的人都死了。

初春晌午的日頭不烈,莫說一個時辰,就是一下午,衣袍也未必幹得透。一個時辰之後,暮青命令隊列解散,特訓營的人回營帳換衣袍、吃午飯,午飯後只歇了半個時辰,特訓便又開始了。

大軍想要到沙場上看特訓,卻發現看不著了——下午的特訓項目,負重越野。

啥叫越野,起初還有人不懂,後來明白了,就是跑山路,特訓營里的人每人扛著一根短圓木,聽說每根重達一百二十斤!特訓了一上午,人人精疲力盡,下午的負重竟比早晨精力充沛之時還要重,且跑山路費的體力要比跑沙場多,這點誰都明白,可特訓營的人還是扛著圓木穿過後營,往小山子村進發。

從南大營到小山子村約莫十里路,來回就是二十里!

暮青和月殺策馬疾奔,山風一吹,漫漫黃沙,特訓營的人跟在後頭跑,一喘氣兒,一嘴的泥沙。

這還不算完,暮青策馬來來回回的疾馳,反反覆復的問:「能不能堅持?能不能堅持?」

「不能堅持的休假!」

「跑不完的休假!」

月殺端坐戰馬上,被吹了一臉的黃泥。

「不休!」

「跑死老子也要跑!」

「爬小爺也要爬回去!」

山路上呼號聲此起彼伏,還有人大笑,「啥不休?聽起來跟休媳婦兒似的!」

此言一出,滿營鬨笑,兒郎們苦中作樂,咬著牙跑回水師大營時,全軍都在沙場上等著,有人算著,約莫用了大半個時辰。到了沙場,人人扔下圓木癱倒在地,但兩千多人,無一人掉隊。

兩刻鐘的歇息時間,不許躺著,只許坐著,坐姿亦有講究。

兩刻鐘後,全體進泥潭,這回不再是圓木壓身,仰卧起坐,而是俯卧撐。泥潭上午時倒進了不少水,俯卧時岸上依舊有一撥人拿桶潑水,黃泥水激蕩如浪,每次俯身下去,泥水濺起糊在眉眼口鼻上,那窒息感比越野行軍時跟在戰馬屁股後頭吃黃沙還要難熬。

暮青仍舊在岸上問:「撐不撐得住?撐不住休假!」

這回沒人扯著嗓子嚎了,一張嘴黃泥水就往嗓子眼兒里灌!誰能說得出話來?

沙場四周圍觀的大軍受不了了,「娘的!都督這不是擠兌咱嗎?」

「老子受不了了!老子要操練!」

「找都督去!」

「走!」

西北軍的那些都尉們心裡挂念著挨打的同袍,這一天都在醫帳外,大軍里今日軍職最高的將領是屯長,幾個屯長陌長被推舉出來,厚著臉皮進了沙場,還沒到暮青跟前兒就被月殺給攔了下來。

「回去。」月殺面色冷峻。

「越隊長通融通融,我們也想操練,讓我們見見都督吧!」

「回去。」月殺還是這句話,他就不知道什麼叫通融。

暮青遠遠瞧見,大步走了過來,問:「想特訓?」

幾個屯長陌長面露喜色,點頭如搗蒜。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回答對了,我就讓你們特訓。」

「都督問!」

「此地是軍營還是菜市場?」

幾個將領一愣,原還以為都督要問啥高深的問題,竟然是這不著邊際的話。

「自然是軍營!」幾人齊聲答。

暮青聞言,面色一寒,冷聲道:「此地是軍營,你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軍令為天職!罰全軍休假一個月,此乃軍令!你們覺得可以像在菜市場一樣討價還價?」

「呃……」

「你們知道此地乃是軍營,卻沒有身為軍人的自覺!」暮青撂下此話,轉身就走。

幾個將領面面相覷,都知道捅了簍子,鬥志昂揚地進了沙場,灰頭土臉地回去了。

全軍一聽傳回來的話,傻了眼。

沙場上,泥潭裡熬過了五百次後,一撥人爬出來,一撥人下去,這項目特訓完後繼續拔軍姿,一個時辰後回營里換衣裳吃飯。

飯後半個時辰,沙場上又聞鼓聲,特訓營再次聞鼓集合!

早晨特訓開始前,暮青已經說過,這一個月乃是魔鬼特訓。鬼是啥,特訓營的兒郎們都知道,魔鬼卻從未聽說過,當時尋思著,興許是著了魔的鬼,又興許是妖魔鬼怪。這一日的特訓下來,早就沒人有閑心去想啥是魔鬼,只知道頭頂星月立在點將台前時,從未覺得一天如此的漫長。

眾人以為還要操練,暮青卻命他們坐了下來,自己躍上了點將台,立在熊熊火光里,問:「有誰自認為身手好的,上來!」

章同聞言要起身,暮青看了他一眼,「你不算,我說他們。」

「憑什麼我不算?」章同氣得心口發堵,當初在青州山裡時,他輸給過她,她就覺得他會一輩子輸給她?這些日子以來,他勤練武藝,為的就是把當初的敗績討回來!

「都督不讓末將上去,可是軍令?」他問。

「不算。」暮青答。

話音剛落,章同一躍而起,敏捷地翻上了點將台!

「不夠,再上來幾個!」暮青對著台下道。

章同仰頭望月,直喘氣,她沒回來時,他盼著她回來,她一回來,他就覺得他這輩子註定早亡——被她氣的。

這時再傻的人也看出暮青是要跟他們較量身手,且要以一敵眾!

暮青曾隨元修深入過大漠,五個人潛入了狄部,夜戰狄兵無數,且暮青還有孤守上俞村勇戰馬匪的傳奇事迹,特訓營的兵們只聽說過,沒親眼見識過,一得知有跟暮青較量的機會,爭著便往台上涌。

人數太多,暮青問了平時的操練比武情況,親點了十來個身手拔尖兒的兵。

十來個人把暮青圍在中間,磨嘰了許久卻無人率先動手。

暮青冷笑,掃一眼章同,那目光冷寒如冰,圓月映在眸中,星河裡落了銀盤般。章同一愣,只這工夫,暮青當胸一腳,章同擅使長槍,今夜誰手裡都無兵刃,他慣用長兵,習慣性的便往後一退。這一退,暮青忽然改路,一腿踢翻章同身旁一人,那兵捂著下巴嗷一聲倒地,其餘人回過神來,合撲而來!

一個兵想要從身後將暮青鎖頸,暮青反手扣其腕於頸前,曲膝蹲身,上身前弓扭腰轉胯,將人順勢一摔!蹲身,肘擊那人胸前鷹窗,那兵一咳,兩眼一黑,捂胸不起。

暮青卻就著蹲在地上的時機,雙手同出,拿住近前方兩個兵的腳踝,將兩人的腿一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