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盛京卿 第八十三章 屈膝求葯

月殺看暮青一臉急色,反倒不急了,也該這女人嘗嘗煎熬的滋味兒!

「主子有令,不得跟你說。」他冷淡地說了句,轉身就走,但都快走出前院兒了,還沒聽到後面有追出來的聲音,不由怒而轉身。

只見花廳門口,暮青靜立不動,手裡的藥方寒風裡嘩啦啦的響。

「他在哪兒?」

「……」

「在哪兒!」

園子里未掌燈,廳里的燭光照了半園,暮青立在廊上背襯燭光,不辨容顏,只聞聲沉。

「你若不說,今夜便回去他那兒吧。」她轉身背對月殺,自青州山裡一見,得他一路相護,今夜她只想讓他回去。他急成這樣子,步惜歡的情形一定不太好,月殺身為刺部首領,回到他身邊定能幫上忙。

園子里靜了會兒,隨後傳來離去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漸去漸遠,在快要聽不見時停了。

「外城北,烏竹林,瑾王府。」月殺說罷便頭也沒回地出了前院,主子說不許透露他的傷勢,沒說不許透露他養傷之處,這也不算違背主子之命。

暮青倏地回身,只看見月殺走遠的背影,她立在廊上許久未動,眸光若寒劍出鞘,清亮逼人。半晌,她忽然出了花廳,直往府門而去,夜風扯起束髮,步伐如風。

「都督要出府?」石大海守門,看見暮青出來甚是驚奇,她可是三天沒出府了!

「嗯。」

「那俺去備馬!都督別騎戰馬出去了,這幾日又是罷官又是抄家的,京中不太平,夜裡宵禁,俺去給都督備馬車,車軲轆拿棉布包起來,保准跑起來沒聲兒……」石大海邊絮叨邊往裡頭走,一刻的工夫便將馬車趕了出來,可府門開著,暮青已不見了。

外城北,烏竹林。

夜風被竹林的枝梢割成細刀,暮青一身素衣立在竹林里,望著前方三進小院兒里透出的燈火,眸中清寒生了恍惚。

近鄉情怯,近人情更怯,她竟也有怕的時候,更可笑的是怕進這院子,卻不知何時已走到了院門口。

還沒敲門,門便開了,開門那人黑衫蒙面,暮青卻識得他的眼睛,這人以前在汴州刺史府時曾跟在步惜歡身邊,應該是月部的首領——月影。

烏竹林里十丈一哨,到處是隱衛,暮青踏進竹林時月影就知道了。

「你來見主子?」月影盯著暮青問。

「他……還好嗎?」暮青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問道。

還好?

還好沒死!

月影看著暮青,他不是月殺,快人快語,他不愛妄議主子的事,主子好不好,她自己去看吧!

「跟我來吧。」月影轉身,頭前引路。

瑾王府只有三進,進了正堂繞過二堂便是後園,後園裡一棵老檀樹,月影在園子外頭低聲道:「主子調息了三日,一個時辰前剛睡下。你……」

月影話沒說完,暮青已進了園子,她行事作風還是那般雷厲,進園時腳步卻放得極輕,推門時怕那門響吵了屋裡人,只推開半扇便側身進了屋。屋裡一股清苦的松木香,香爐就擺在榻前,白香裊裊,帳簾未放,門口便可瞧見榻上卧著一人。

那人俯卧在榻,一幅雪袖瀉落榻前,籠著裊裊白香,袖下一手白如落霜。

步惜歡正睡著,衣衫盡濕,似剛沐浴過,卻不見往日的雍容散漫,濕發遮了半張如畫容顏,額間細汗如雨。

暮青立在門口,忽覺屋裡的熏香太苦,從喉嚨到心口,吸著讓人喘不上氣。她盯著榻上男子,腿腳如灌了鐵石,不知看了多久,忽然一閉眼,生生拔開沉如鐵石的腿腳,轉身便退出了房門。

她走得乾脆,轉眼便出了園子,月影在外頭瞧見,心頭忍不住燒起一團火。

「你這樣便走?」月影一直覺得身為隱衛,他比月殺更恪守本分,絕不管主子的私事,但見暮青進了屋只站了站,連榻前都沒去便要走,還是忍不住生了怒意,「你知不知道,主子這副模樣都是為了你!他所練的是祖洲仙島上的無上神功,未臻化境不可輕動,否則輕則身受內傷,重則反噬入魔,功力盡毀!那司徒春……」

「閉嘴!」暮青低聲喝止,回身時身子明顯有些僵,卻道,「你主子的功力你比我清楚,他剛睡,你想吵醒他就繼續說。」

月影頓時閉嘴。

「月殺說他缺藥方,可有此事?」暮青問。

月影一愣,道:「有。」

「是何藥方?」

「鎮痛的方子。」

「他在巫瑾的王府里,此方很難得嗎?」

「瑾王爺怪主子擅動神功不顧大局,因此沒開此方,這三日主子是生受著蠱蟲療傷之苦的。」

暮青問,月影答,一來一去事兒便問清了,少年臉色頓沉,眉宇間似生了霜色。

「等著!」暮青轉身就走,月影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見了才回過神來。

莫非,她方才沒去主子榻前長探是因為聽說主子沒有藥方,想要先去找藥方?

他與她在汴州刺史府里打過交道,那時她將他騙進了湖裡,並用那石灰粉暗器逃出了刺史府。那時他便覺得這般聰慧的女子世間難見,只可惜性情冷硬了些,後來見主子對她動了情,他便知道主子難免要吃些苦頭,後來果不其然。這回見主子吃的苦頭太險,他還在想為一不解風情的女子到底值不值,如今看來……也許值得。

今夜月殺發急信兒說她會來,他還以為她到了屋裡看見主子,會到榻前徹夜守著不離一步,沒想到她會轉頭便出來,開口便問藥方,轉身便去尋葯。

世間不缺那些嬌柔可人,得郎君一護便服侍榻前以身相許,從此安居後宅相夫教子的女子,缺的是這種時候還能保持清醒,看得清什麼對主子最重要,並為主子找來的人。

方才她直奔園子外頭,沒有在屋外就問藥方的事恐怕是不想吵醒主子,他誤解之下語出責難,她到了園外也沒解釋,問明了藥方之事便走了。

主子這些日子背地裡為她籌謀不少,卻從不許誰告訴她,而她今夜也不理會誤解,一心為主子尋藥方,這兩人……還真是有些像。

只不過,主子已被世事磨圓了稜角,而她刀鋒尚在。

月影望著暮青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最近盛京城裡入夜宵禁,她進烏竹林時是獨自一人,顯然沒乘馬車出來。瑾王府在城北,甚是偏僻,盛京城大,她從內城來此走上一回已是腳力不錯了,要是回去再回來,豈不是要把腿跑斷?

暮青到外城走的是密道,上元那夜去大寒寺時,步惜歡曾帶她走過那條觀音廟到榮記古董鋪的密道,觀音廟離城門近,瑾王府在城北偏僻處,而內城都督府到榮記古董鋪需從城南走到城北,路途甚遠。

盛京城裡宵禁,哪怕馬蹄和車軲轆都包了棉布,馬在路上也難保不會有嘶鳴之聲,因此暮青只能步行,從都督府到榮記古董鋪,經密道出觀音廟,再到外城城北,她整整走了一個半時辰。出府時剛剛二更天,到了瑾王府都已過三更了,待再回到都督府時都已是四更末了。

這時辰,劉黑子和石大海已經準備到校武場摔摔打打練基本功了,看見暮青回府,倆人不敢問她去了哪兒,劉黑子只問她累不累,要去備茶和沐浴用的熱水。

「你跑一趟鎮軍侯府,就說我夜裡風寒加重,請瑾王來瞧瞧,不要驚動元修。」暮青對石大海道。

「啊?」石大海和劉黑子都不知這是要演哪一出,但見暮青到花廳里坐下便等了,就知道這事兒是必為之了。

石大海忙出府去請巫瑾,這時辰元修正歇息,他剛醒沒幾日,正是養傷的關鍵時候,府里的親兵不敢驚動他,但聽聞暮青風寒重了,也不敢不理,忙去將巫瑾喚了起來,跟著石大海回了都督府。

進了都督府前院,巫瑾遠遠便看見暮青坐在花廳里等他,哪有半分病態?

巫瑾並不意外,他剛入夜時才來過,那時她就沒染風寒,何來風寒加重一說?

「夤夜請王爺前來,實在過意不去,只因有要事,想求一張藥方。」暮青待巫瑾進了花廳,遣退了人後,這才道出實情。她雖不懂醫術,但識得藥草,巫瑾給她開的那張藥方是理氣調養的方子。她覺得,巫瑾給她開這方子自是有深意的,或許他已懷疑她的身份,但這張方子是開給她的,與鎮痛無關,因此她才要回府求方。

「哦?」巫瑾難得有些興味,問,「我不是已開了張藥方給都督?」

「王爺不必切脈便能為下官開出方子來,想必另一張方子也開得出來。」

「是何方子?」

「鎮痛之方。」暮青望向巫瑾,見他溫潤的笑意不改,不由說的更明白了些,「蠱蟲療傷後的鎮痛之方。」

世間鎮痛之方有百十種,暮青點明是蠱蟲療傷後的鎮痛方子,巫瑾自然不會聽不懂了。他坐在花廳里,眸光仍溫潤謙和,只是漸漸生了涼意。

暮青起身,單膝便跪,沉聲道:「他擅動功力,為的是替我報殺父之仇,此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