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盛京卿 第十四章 深夜獻計

盛京城外三十里,朝中已為西北五萬新軍紮下新營。西北軍乃外軍,需駐紮在新營,將領們奉詔才可進京入朝。

鑾駕與兩國使節團先入城去,跟隨鑾駕一同入城的還有元睿。

元睿在地宮中被青州軍將領吳正毒害後一直昏迷不醒,元修回朝自把元睿也帶了回來,路上看護他的人是齊賀。西北軍多數將領仍在邊關,吳老正奉命督辦蒸餾水與生理鹽水一事,離不開邊關,齊賀一路幫元睿施針吊著命,不知是齊賀醫術高明還是元睿命不該絕,千里顛簸,盛京在望時竟還真留了口氣。

聖駕回宮,百官相迎,聖駕和使節團一進城,元家的人便緊隨其後接走了元睿。

鑾駕進城時,元家有兩輛華車停在城門後,一輛接了元睿回相國府,一輛出了城門直奔三十里外新軍軍營。

到了軍營外已是傍晚,馬車上下來名老者,白面青須,圓領青錦袍,披深赭厚錦風裘,將帖子遞給守營小將,小將一看頓驚——相國府的總管,衣袍竟這般貴氣!

那總管求見元修,小將拿著名帖進帳通報,稍時出來,領著那老總管便進了中軍大帳。

帳中只元修一人,未著戰袍,只穿著身常服,烏冠墨袍,氣宇軒昂。

相國府的老管家進了大帳,一見元修便紅了眼圈,顫顫巍巍跪拜道:「公子!大將軍!老奴給您見禮了!」

「陶伯!」元修大步走過來,一把將人扶起,拍著老者的手,激動難言。

「十年了,公子……公子走時還是少年郎,如今已是英雄兒郎了。」

「陶伯也老了。」

主僕二人相顧感慨,陶伯拿衣袖抹了把眼淚道:「老奴能活著再見公子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說哪門子喪氣話,我瞧你這身子還健朗著,少說再享個二三十年的福氣!」元修笑著拍拍老僕的肩膀。

「老奴若活那麼久,不成老妖了?」陶伯抹著眼角,被這話逗樂了,多年未見的心酸皆淡了些,只剩心頭暖融融的感慨。

公子走了十年,還跟當初一樣,待下人萬般親和。

主僕二人敘舊罷,元修這才問道:「陶伯來此,可是家中有何話要你遞給我?」

陶伯這才道:「喲,瞧老奴這記性,實在是人老不中用了。相爺夫人都知您不愛看書信,特叫老奴來遞句話,明兒是個好日子,公子披甲還朝金殿受封,又是年節,夜裡聖上大宴百官和五胡使節團,退了宮宴後,公子隨相爺回府,夫人在府中等著公子一同守歲!這些年公子身在邊關,夫人年年守歲夜都望著邊關,盼了十年總算把公子盼回來了,公子回來的這日子也真是吉利,夫人說了,今年定要好好熱鬧一番!」

元修點點頭,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剩一字,「好。」

「那老奴這就回府回稟!」陶伯高高興興應了,便要趕著回去。

「不急,晚上讓伙頭營做幾道江南菜,我與陶伯好好敘敘。」元修拉住他,硬要留飯。

「老奴不敢。」主是主,仆是仆,哪怕他看著公子自幼長大,尊卑也不可亂,陶伯忙謝過元修,道,「天快黑了,相爺夫人還等著老奴回話呢,老奴可不敢耽擱。公子今夜也早些歇著吧,這軍營離京中三十里,明日大朝,公子可要起個大早。不瞞公子說,盛京城中百姓都知明日公子披甲還朝,早些日子酒肆茶樓的臨街雅間就被訂空了,聽說大多是朝中官家小姐們訂的!如今這京中未出閣的女兒們可都惦記著公子,盼著明日一堵英雄風采呢!」

此言聽著是打趣元修,實是給他提個醒,要他心中有個底兒。

公子早到了成親的年紀,只因戍邊耽誤了,夫人這些年都為他端量著朝中士族門第的千金貴女,只待他回來挑個喜歡的。

公子可非一般人家的兒郎,太皇太后的親侄子,相府嫡子,將來那登高之人,正室夫人自是要好好挑的。

元修一聽此言,反倒興緻淡了,送走了陶伯,心中莫名憋悶,便問帳外親兵道:「什麼時辰了?」

「回大將軍,酉時了,再半個時辰就該用晚飯了。」親兵道。

元修一聽說快晚飯時辰了,掀了帳簾便走了出去。

那親兵在身後問:「大將軍去啥地兒?」

「去英睿那兒等飯吃。」元修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那親兵在後頭撓頭。

英睿將軍人冷話少,大將軍總愛往那兒去,難不成是那兒的飯菜香些?

元修到了暮青帳外,卻聽帳中有人。

月殺、韓其初、劉黑子和石大海都在,劉黑子正問明日金殿受封,暮青能封何職,韓其初道:「以將軍之功封三品鎮軍也是使得的,只是將軍年少,為免日後封無可封,此番受封大抵也就是個四品,能晉左將軍便是可喜的了。」

「啊?」劉黑子原本歡喜著,這一聽有些替暮青抱不平,「將軍這麼能耐,就封個四品?」

韓其初失笑道:「朝中文武,四品已是中流砥柱了。朝中士族官門,弱冠出仕,也沒有一出仕便是四品的。以將軍的年紀,士族公子們尚未出仕,將軍便已官居四品,此在我朝已是驚天先例了。」

石大海道:「韓先生此言有理,俺家裡那知縣比俺年紀還大,咱將軍才多大?已經很能耐了!」

劉黑子一聽,覺著也有道理,復又歡喜了起來。

暮青話少,只聽不插話,韓其初瞧了她一眼,笑意略深,似有未盡之言,此刻卻不方便說。

這時,暮青忽然起身便往外走,道:「我去瞧瞧崔家人。」

楊氏一家安排在暮青帳子旁邊,軍中不得有女子,但楊氏一家如今有險,不好隨聖駕先行進京,暮青便問過元修,將這一家安排在自己帳子旁邊,只住一夜明日隨她進京。元修念及楊氏一家乃西北軍英烈親眷,便開了特例,只囑咐楊氏一家在帳中待著,無事不可出帳。盛京天寒,楊氏那兩個女兒尚且年幼,下午暮青已讓劉黑子加了兩隻炭盆進帳,人是她帶出來的,自要多關切些。

剛打了帳簾出來,暮青便撞見了元修,元修怕她又說他耳朵長,便先一步道:「日後新軍就安置在此,我帶你瞧瞧這軍營地勢。」

暮青見元修瞥去一旁不敢瞧她,便心中有數,點頭道:「知道了,等等。」

她先去了隔壁帳中看了楊氏一家,元修也跟進去瞧了瞧,見帳中暖和,一家子未有不適,兩人才相攜出帳,一同察看新軍營去了。

月殺在後頭不遠不近跟著,見元修帶著暮青看罷軍營,又帶著她往山上走,臉色便越來越陰沉。

盛京郊外山勢不高,新軍營兩面環山,山後有湖,隆冬臘月,湖面覆了冰雪,日暮西沉,紅霞一線,天雲湖雪,山色壯美。

暮青見那湖闊如雲河,延綿十里,心中便知朝中將新軍營建在此處之意了。

元修在山坡上坐了下來,望湖不語,暮青也坐了下來,問:「近鄉情怯?」

他哪是帶她出來察看新軍營的,分明是想散散心。

「嗯,是有些。」元修笑了笑,十年未歸家,如今離家三十里,見著家中老管家才恍惚想起兒時,那時陶伯正當壯年,一晃眼,故人已生華髮。

爹娘姑姑,是否也已老了?

在邊關時,他可以借著戰事忙,不去想家中,如今盛京在望,明日便要見爹娘,才知歸心似箭,才知近鄉情怯。

急切、怯意,想起陶伯臨走時的話又覺得煩悶,諸多心思一股腦兒揉在心裡,不知如何排解。軍中將領都是些粗漢,他若說近鄉情怯,定要被笑話,只覺在她身邊是最自在的。

「我倒是盼著明日早來,恨不得此時就歸京。」暮青轉頭望向盛京的方向。

山遮了巍巍帝都,只望得見雪林枯枝雲燒天。

「想著給你爹報仇?」元修蹙眉問,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的心情他理解,只是此案撲朔迷離,要查她的殺父仇人,先要查柳妃,柳妃之死似與姑姑有關,他只望一杯毒酒賜死她爹的人不要是姑姑,「此案涉及皇室朝官,怕不那麼容易查,回了盛京……我幫你!」

暮青點了點頭,兩人再沒說話,只並肩看那湖光山色,紅霞照雪,待夕陽落入山後天色暗了下來便下了山去。

元修在暮青帳中用了晚飯,明日還朝,四更便起,用過晚飯元修便回大帳歇著了。

但這夜註定是個不眠夜,暮青睡不著,半夜出了帳去。

六月爹故去,如今年末,半年時日,她終於到了盛京。

暮青披著大氅,目望盛京城,卻見前頭有人行來。

軍營里升著火把,火光如繁星,來人一身都尉軍袍,相貌俊秀,氣度如劍,鋒銳割人。

暮青微怔,數月不見,從軍時驕傲毛躁的小子倒真像個將軍了。

自暮青去了大漠,與章同就沒再見過,分明在同一軍營,卻各自有事忙,今夜撞見,章同一時怔住難行,只知深望著暮青,直到身後跟著的一隊新兵給暮青見禮,他才反應過來,皺眉道:「夜深天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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