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漠上行 第七十三章 學騎

一個不做二品武將帳下幕僚,要來做一介軍侯身邊親兵!

一個不做陌長領兵,要來做親兵長!

暮青盯著韓其初和月殺,觀二人神情,她知道兩人不是在說笑,她手中的文書也做不得假。

「先生之才,做我帳下親兵,不覺屈才?」暮青看向韓其初,此人有軍師之才。

「韓某之志,心中自知。魯將軍帳下雖好,軍侯才是韓某願輔佐之人。」韓其初高深一笑。

屈才?在她身邊,怎會屈了他的才?

新軍雖已到邊關,但途中行軍不過兩月,提拔起來的將領極少,低階將領只他們三人,高階將領只她一人。如今新軍將領多從西北老軍中調任而來,老軍多是江北之人,新軍來自江南,鄉土人情不同,雖被老軍將領收入麾下,那一雙雙眼睛卻是望著她的。

她是新秀,她是傳奇,她來自江南新軍,是新軍的代表。在這西北他鄉,在這二十五萬的江北兵中,五萬江南新軍顯出幾分孤零,而她是唯一能從新軍中脫穎而出的高階將領,無形中她已成新軍的精神領袖。

這支江南新軍心中的將領是她,她若再立軍功,這支新軍早晚在她麾下!

此人有帥才,前途不可限量!

兒郎在世,建功立業,親兵又如何?他寧在她身邊做一個親兵,輔佐她成一番功業,也不願去高處做那參軍幕僚,整日與那些文人唇槍舌戰,爭論計策,爭搶軍功。

他的心在高處,她的未來亦在高處,如今,朝中局勢、元家之心,他心如明鏡,這支江南新軍的未來在何方,他心中已有謀。只要她願用他,他便願盡心輔佐,在這軍中助她建立嫡系,有朝一日成為這天下一方大帥!

韓其初笑望暮青,等她回話,曾在上俞村中露出過一息鋒芒之人,此刻眸中又現辰光。

暮青望他神情,便知他心意已決,她又望向月殺。

私心上說,她希望月殺在這西北軍中謀職。朝中局勢頗緊,步惜歡太難,月殺若能成軍中高階將領,他日邊關大捷,還朝受封,他定能成步惜歡的助力!

但看他神色她便明白,功名不在他心中,他心中只有任務。

暮青看了眼手中的文書,軍中文書已下,勢必不能再改了。元修今早才當著全軍的面授了兩人軍職,晚上兩人就自請調來她帳下,朝令夕改,乃軍中大忌!元修肯由著他們兩人已是心胸寬廣,有一不得有二,否則軍令便成兒戲了。

軍令已在她手中,無關她願與不願,兩人都必須留下,若她不將兩人留下,他們在軍中便再無立足之地了。

暮青看向韓其初,月殺也倒罷了,此人心如細絲,又擅權謀,怎能不知這一紙軍令之重?他已堵了自己的後路,如此決意,她若不留,便是她不識好歹了。

「先生既肯為親兵,那便有勞先生屈尊一段日子了。」暮青收了手中文書,連同月殺的一起收了。

如此便是心意已明了,韓其初笑道:「多謝軍侯不棄!」

月殺冷臉不言,她留他是應該的,他本來就是為了保護她才來這西北軍中的,小小陌長的低階軍職也敢往他這刺部首領身上安,也不怕屈了他的才!

「幸虧你沒學他們兩人。」暮青瞧向章同。

「你以為我會願意屈才當你的親兵?你想得美!小爺乃武將之後,來這西北軍中謀的是一將的前程,可不是為了給你當親兵的。」院子里未點燈火,章同立在月殺和韓其初身後,站得離暮青有些遠,神情難辨。

當她的親兵其實立功機會更多,在軍中更能早日出頭,但他不願依附她。這一路行軍,他處處敗給她,也知自身不足之處,但他依舊想要憑一己之力封侯拜將,終有一日,與她比肩。

亦或者……有一日,她身份暴露,他能憑那時之位,保她性命!

當她的親兵,日夜相處,朝夕相伴,他承認,他想過。可他不是其初,他知道她是女兒身,便不能留在她身邊。總要有一人去為她的以後著想,為那有可能到來的一日去拚命。

不願屈居女子之下是他身為男子的驕傲,想憑一己之力建功立業也是他的驕傲。行軍途中,他曾兩度挫敗,懷疑過自己的驕傲,但此刻,他重新堅定,前路的方向無比明確。

他不在近處護她,他要去那遠處,護她的將來。

「你等著,小爺定有一日軍職比你高!」無論心中如何想,他嘴上仍是這調調,挑釁瞧了月殺一眼,哼道,「你的親兵找他這等人也就夠了。」

「嗯,你這等人當個陌長也就夠了。」月殺也哼了一聲。

兩人互瞧不順眼,眼看著便要唇槍舌戰,韓其初笑道:「章兄,天色黑了,再有半個時辰要宵禁了,再不回營房便晚了。大家同在一軍,日後相見的機會多著。」

他早知章同心驕氣傲,不會願當親兵。此事甚好,章同已比從軍之初成熟了不少,若再磨練段日子,日後立功授職,襄助軍侯,會比他們所有人都在軍侯身邊要好,所以他不曾勸他,由著他去便好。

「知道了。」章同一擺手,臨走前對暮青道,「你身邊的親兵別胡亂挑,若非信任之人,寧可少些。」

「這事不勞章陌長操心。」月殺替暮青開口,他是親兵長,挑人訓練都是他的事,不勞這小子多嘴,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哼!就是越隊長在,本陌長才要操心。」章同哼笑一聲,越慈定知她是女兒身,留在她身邊近身侍奉,誰知安的哪門子心!

她身邊能信任之人太少,越慈不來,便只剩下石大海和劉黑子,兩人身手都不成,當不得親兵隊長。若非此時無人比越慈更能擔當此任,他會不阻撓這小子當她的親兵隊長?

韓其初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疼,幸虧這兩人沒都在軍侯身邊,不然日日吵個沒完,「好了章兄,我在軍侯身邊,你可放心,親兵之選在下定會勸軍侯寧缺毋濫的。」

「嗯,你的話,我信!」章同有意氣月殺,韓其初一表態,他便點頭離開了。

暮青向來話少,三人談論她的親兵之事,她也一句未言。月殺、韓其初、石大海和劉黑子,她行軍一路,能信任的也就這幾人,有他們在就夠了,日後若有可信之人再補。

劉黑子也沒插過嘴,見章同走了,他才撓了撓頭道:「軍侯今晚還沒吃飯吧?隊長和韓大哥,你們吃了嗎?要不,我一起打回來?」

月殺和韓其初早早便來了營房等暮青,兩人確實也未吃晚飯。

「你一人怎提得上四人的飯食?眼看便要宵禁了,一起吧。」韓其初說話間看向月殺。

月殺無動於衷,「我是隊長。」

他的任務是護她安全,不是打飯!

韓其初一笑,也不在意,他和劉黑子一人提兩份回來也成。於是拍了拍劉黑子,兩人便結伴出了營房院子。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黃風裡,暮青面無表情轉身,進屋,「隊長,我要沐浴。」

於是,不打飯的隊長,轉身打水去了。

營房裡有灶房,平日里不開伙做飯,只是冬天燒暖炕用的,也可用來燒熱水沐浴。

行軍兩個月,暮青第一次洗熱水澡,行軍途中她都是趁著夜裡解手時,揣一塊巾帕在身上,尋那林中溪邊勉強擦擦身。有時大軍依河紮營,河面開闊,不好藏身,她那幾日便只好忍著。

忍了兩個月,忽然有屋子,有浴桶,有熱水,一切都覺得美好得不真實。

屋裡有一面屏風,無甚華美雕飾,不過是兩片木板,用來搭衣,暮青已覺足矣。她將燈燭放去遠處,避免沐浴的身影投去門窗上,這才來到屏風後,寬衣沐浴。

燈燭照不見屏風後,卻能照見折縫後,木色熏熏氤氳暖,少年寬衣,衣帶緩落,烏絲散若飛雲,遮了那玉背清卓,卻遮不盡珠肌春情,霎那女兒嬌。

少女臂如雪,指尖輕撂,面具輕落衣衫,薄如蟬翼。

水色氤氳,沾濕烏髮,珠肌點破波光,那容顏在破碎波光里,清素勝那人間雪,碧玉風清無人見,容顏模糊,卻足以叫望見之人一眼三生。

門囗有月殺守著,暮青心中安定,卻未久浴,她身上的刀上已愈,卻還不適合久沾水。她在房中絞乾頭髮費了些時辰,出房門時,月殺門神般守在屋外,韓其初和劉黑子在西邊營房裡,兩人已吃過了飯,暮青和月殺的在灶中熱著。

營房分了東西兩屋,一屋五人,暖炕通鋪。暮青的親兵還不到五人,按說該一屋住著,可韓其初和劉黑子住去西屋,月殺卻獨自挑了東屋。暮青知他夜裡與汴河有書信往來,獨自一屋行事方便,便由著他了。

吃過晚飯,暮青便回了屋。早晨軍中有晨練,但她升了軍侯,已不需與新兵們一起操練。軍中高階將領需磨練的是個人本領,她早晨起來可以去校場練功。

但這日早晨,暮青卻未去校場,而是一大早便帶著人去找石大海。

石大海還在原來的那一陌,只是原來同伍的暮青、章同和韓其初都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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