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漠上行 第五十四章 帥才

暮青想贏,所以才選這些兵。

魯大隻說要兵挑將領,未說兩隊要人數對等。

兩軍對陣,自古便少有兵力對等之時。她既領兵,她選最接近實戰的情形!

她選的這些兵,猶豫不決,心智不堅,但最利於她領兵。她女子之身,體能耐力皆不如男子,操練成績平平,她若領兵,心性要強的兵定不服她。心有不服,不聽軍令,人再多也無用!

而從心理學角度,優柔寡斷之人最易成為被領導者,這些兵在旁人眼裡是孬兵,在她手裡是制勝之師!

「好!你小子有種!」魯大大笑一聲,這小子人緣奇差,偏偏他就是討厭不起來。

「你們可有意見?」魯大掃一眼那百名新兵。

選了章同的自不願被挑出來跟暮青,猶豫不決的沒臉再去章同那邊,且他們被嘲諷鄙視時暮青指明要他們,全了他們的顏面,也叫他們心中對暮青抵觸少了些。

眼看要就此決定,忽有一人出了聲,「將軍,我還沒選。」

眾人循聲一瞧,見說話之人站在章同身邊,正是韓其初。

章同一愣,皺眉道:「其初?」

「抱歉,章兄。你我同鄉,彼此熟知,合作似乎少了些趣味,我覺得與周小弟一道,這場輸贏才有看頭。」韓其初溫雅笑道,笑罷便不管章同黑下來的臉色,走去了暮青身邊。

韓其初一走,石大海也表示還沒選,跟著韓其初去了暮青那邊,走時把劉黑子也帶過來了。

韓其初和章同熟稔,本就站在他身邊,方才選人,眾人以為他選了章同,但其實他只是原本就站在章同身邊,根本就沒遠。而石大海和劉黑子是因韓其初才留在了章同身邊,韓其初溫和文雅,待人和風細雨,石大海和劉黑子與他關係不錯,而章同性情乖張,並不好相處,韓其初不在,兩人便不想留下。暮青雖性情清冷,待人疏離,但韓其初在,兩人不怕與她相處尷尬。

同伍之人竟都去了暮青身邊,章同的臉色霎如鍋底,他自尊心頗高,不肯求韓其初回來,只咬牙笑道:「好!如此確實多些趣味,小爺也不想贏得太容易!」

等了一會兒,見再無人動,魯大這才說道:「好!那就這般定了!都圍過來,老子給你們瞧地圖!」

魯大將地圖展開,暮青帶著身後三十四人,章同帶著身後六十四人圍了過去,齊看那地圖。只見圖中山脈延綿,有一湖泊在其中。魯大隻給眾人看了一會兒,便將地圖收卷了起來,道:「一個時辰為限,老子要看見旗子,還要看見你們俘虜的對方將領!不然明天你們全都給老子負重操練!」

要求俘虜對方將領是為了保證雙方必有一戰,避免雙方為了贏旗,不設伏,不對戰,只拼腳力,拿了旗子就溜回來。

可一個時辰,來回十里,設伏突圍,制定戰術,遭遇對戰,還要俘虜對方將領,這要求聽起來簡直可用嚴苛二字形容。

「你們敢嘩鬧軍營就別怪老子嚴苛,日後上戰場殺胡虜,老子就命你們折了敵營軍旗,砍了胡人守將腦袋回來,你們他娘的難道敢就給老子帶根旗子回來?」魯大眼一瞪,眾人頓時無話。

「你們哪隊設伏,哪隊突圍?」魯大問。

「我們突圍!」章同早想與暮青較量一番,未行軍前她便不受他的激將,行軍後更不理他,他這股戰意憋了一個月,不願再憋下去。設伏太耗耐心,他選擇突圍!

「我沒意見。」暮青道。

「好!」魯大轉頭對親兵道,「命傳令官跑一趟湖邊,插旗!」

「是!」親兵領命而去。

魯大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設伏的先走,突圍的留下,三刻鐘之後再走。」

「是!」暮青道一聲,掃一眼她身後跟著的三十四人,「走!」

青州山的樹林矮密,月色被茂密的枝冠遮了,山路上只落點點稀疏斑駁,若星子灑入山林。

林中,三十五道黑影速行,雙腿未綁沙袋,肩上未負重,高強度的操練成果在顯現。黑夜在密林中奔行,只見人影穿梭,靈活敏捷,其速如風。月色如星子落在肩頭,山風過耳,一路有低聲隨風散入林。

「那湖在五里外,山路有三條,一條大路,兩條小路,其中一條乃羊腸小徑,頗為隱秘。章兄心驕好勝,不喜遮掩,他定大搖大擺地走大路,隊長以為呢?」

「韓兄何必試探我?章同雖心驕好勝,卻乃武將之後,他自幼熟讀兵書,難道不識知己知彼之道?他與我一決之心已久,若不知是我領兵,他定會走大路,若知是我,他定會追著我來,以求一戰!他數次激將挑釁,我從未應戰,他以為我懼軍規,不敢一戰,所以他定認為我會走那條羊腸小徑。所以,他定帶兵往從那條小徑過!」

兩人的低聲對話隨風吹去後方,跟在後頭奔行的新兵們面露猶疑之色。

韓其初與章同是同鄉,兩人熟稔,他說章同會走大路,想來定不會錯。可是,周二蛋所言似也有道理。

這……該聽誰的?

正猶豫,聽韓其初一笑,「在下果真沒看錯人。」

韓其初奔行在暮青身邊,轉頭瞧她,見月色如星雨自少年臉上淌過,那張臉平平無奇,眸卻亮如星子。眾人皆愣,唯獨他眉頭都未動。

韓其初深笑,他果真沒看錯人!

他選擇跟著暮青,只因今夜那碗飯。

今夜百人受罰,唯一人受罰前填飽了肚子,那就是暮青。

章同挑釁,新兵起鬨,眾人的心思全都被鬥毆之事吸引,唯獨他坐在地上,不抬頭,不應戰,心不動,只做一件事——吃飯!

魯將軍來了,他的飯也吃完了。隨後百人受罰,相信不少人會懊悔顧著起鬨餓了肚子。飢腸轆轆受罰,體力必落下乘!

軍規不得私鬥,鬧事必被罰,此乃可以預見之事。但無人為必將到來的受罰作出判斷和準備,除了一人!

一碗飯,事雖小,但由小見大,自古為將者,山崩於頂而面色不改!此人心堅,目光深遠,有上位者之風!

韓其初說章同心驕,其實他知道,自己才是那心驕之人。滿腹經綸,一腔報國志,不願入士族門下為那門生清客,願將這熱血報邊關。出入軍營那夜,他說他志在軍中幕僚,此話不實。他志在那天下軍師,那廟堂高處,只是西北軍主帥元修帳下軍師幕僚甚多,出身定有高低,他一介庶族寒門,又是新兵,機遇難逢,明主難求,未曾想今夜驚見一顆蒙塵明珠。

世人目不識珠,錯認明珠作頑石,卻不知這操練成績並不出挑的少年心堅如石,目光深遠,非章同能比。

但為將者,只心堅目遠還不夠,其智亦要上乘,所以他才試探他,看他會不會因他與章同是同鄉便盡依他的計策,結果他沒叫他失望。

此人,確有將才!

韓其初目光明亮,問:「隊長打算在何處設伏?」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今夜,他們的兵力以上三種都不具備,卻要設伏制敵,路還分了三條!

他們已知章同會往那條羊腸小路上去,那條路上必定要設伏,與他一戰!但問題是,另兩條路布不布置人?

萬一章同沒有把所有兵力都帶去那條小路上,而是分兵而行,他們在小路上與他遭遇戰,章同的兵卻從另外的路上暢通無阻地到了湖邊,拿到了旗子,那他們就難辦了。兵力本就比章同少一半,既要擒下他,還要追回旗子,又兼有一個時辰的限制,事太難行!

若他們也分兵埋伏,兵分兩路還是兵分三路?

兵分兩路,羊腸小道是一路,另外兩條路選哪條?如何敢保證章同也分兵兩路,且去的是他們埋伏的這兩條?

兵分三路,如何敢保證章同也兵分三路?如何推算他的兵力分布?萬一他將所有兵力都集中去羊腸小道,他們卻分了兵力出去,本來兵力就是章同的一半,再分兵三路,雙方遭遇,還能擒下章同嗎?

當然,章同許不敢舉全數兵力去羊腸小道,因為他也怕另外的路埋伏了人,若小路上打起來,另外路上的人聽見聲音,會直接去湖邊拿下旗子。

可他們也不能保證章同不敢只走一條路,他武藝不錯,自視甚高,兵力又多一倍,未嘗會把暮青手下那幾個去拿旗子的孬兵放在眼裡。以他的傲氣,傾全力擒下暮青,再把旗子搶回來,未嘗沒有可能。

兵者,詭道,兵法精要,實深也。

石大海撓撓頭,「俺的腦子想不來那些彎彎繞繞,你們說咋辦就咋辦!大不了明天操練累去半條命,豁出去了!」

後頭跟著的新兵們卻無人說話,山風過耳,腳步聲、呼吸聲里漸生了壓抑。

設伏難,兵力少,根本就贏不了。

除了韓其初還有心笑,其餘人皆心頭越來越沉。

「誰說要設伏?」寂寂山林,少年的聲音如一道清風,灌入眾人耳中,「我們,不設伏!」

清風湖乃青州山中三湖之一,湖邊草深水淺,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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