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漠上行 第五十三章 二蛋領兵

山林行軍,操練強度之重非校場練兵可比,全軍負重十二石,有路日奔百里,無路伐木而行。

千里練兵,用時二十三日,進入了青北地界。

青州乃大興北部州府,三萬大山,延綿不絕,峰頂常年積雪,峰下山林茂密,山中景緻壯美奇麗,新軍卻無心閑賞,傍晚停軍紮營,所有人都累癱在了地上。

晚飯時光是新軍這些日子以來最得閑的時候,升火設灶,兩伍一灶,圍著篝火,聞著米菜泡餅香,火光彤彤映紅了新兵們的臉,疲頓與生機並存。

起初林中行軍,一到了紮營歇息的時分,眾人總免不了抱怨操練苦累,時日長了,該抱怨的都抱怨了,也就覺得這話題乏味了。操練日日有,新兵們很快學會了苦中作樂,飯時圍坐在一處,從聊家事到聊家鄉趣聞,恨不得將自己肚子里那些事都翻找出來解悶。

一群漢子聚在一起,總免不了葷話,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別人家的炕頭上。

「……那娘子大腿雪白,叫聲孟浪,劉員外魂兒都勾了去,家裡八房姨娘屋裡不去,非要去尋那二八寡婦,終有一日叫他那大房知道了,尋思著家裡的治不了,外頭的野狐媚還治不得?那大房遂指使了府中小廝去了寡婦家裡,十好幾個人伺候著,手指棍棒全都用上了,那寡婦起初叫得高,後來聲兒越來越小,最後竟是死透了。那些小廝見出了人命,忙逃回了府上,官府來查,十好幾個人,也分不清是哪個欺辱死了人,就判死了最後那人,其餘只挨了杖責。」

「嘖嘖!」一群漢子砸吧著嘴,眼神比望著那灶中米菜時都如狼似虎,想那大腿雪白,手指棍棒。

劉黑子才十五,尚未識女事,天色暗沉,火光映著靦腆少年的臉,格外的紅。

石大海一瞧他這模樣,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多聽聽!又不叫你去欺那良家女,只叫你知道日後娶了媳婦有多少花樣可使。不過,你小子要是個心疼媳婦的漢子,可不能使那棍棒之物,手上的事倒是樂趣多。」

劉黑子聽得臉上的火蹭一聲燒著,頭低的快埋進褲子里。

一群漢子鬨笑,石大海不經意間掃去旁邊,見暮青抱膝坐著,望著那灶,目不斜視。

石大海頓時笑著一指暮青,道:「周小弟也沒娶媳婦吧?聽得都眼發直了!」

鬨笑聲里,暮青抬眼,那臉上不見窘迫,也不見色相,只見一雙眸子清冷,面色頗淡,「婦人非少女,遇此事器官可無解剖改變,但遇暴力,則可出現撕裂等損傷。查問那十幾人的口供,定能問出誰先誰後,誰用了棍棒,誰用了手指,誰人行事後身上沾了血,用棍棒之人,身上沾血之人,按我朝律皆可判死!其餘人重杖一百,若衙役行刑公正,定能死他幾人,殘他幾人!此事若非官府懶憊,便是故事不實。」

故事不實……

一群漢子瞧著暮青,目光古怪,這少年家中有人在縣衙謀事?咋說得頭頭是道?

那說段子的漢子更鬱悶,故事本就是解悶的,這小子咋還去推敲實不實?

可少年話語分外鏗鏘有力,「實與不實皆不可玩笑,人命之事豈可解悶?要說葷段子,挑別的!」

灶火周圍忽然便沒了聲音,半晌,章同哼笑了一聲,「說得頭頭是道,想必除了那身士族華衣,贏了的銀子都扔窯子里了吧?聽著御女之道可真足,只不知有沒有扮成士族公子禍害良家女子?」

「章兄!」韓其初趕忙制止,抬眼深深瞧了暮青一眼,換了話題道,「前幾日聽陌長說,進了青州地界,咱們許就要改作夜裡行軍了。飯菜好了,咱們還是趕緊吃吧,誰知哪夜會不得安眠?」

戰事一起,可不分白天夜裡,夜裡敵襲應戰實屬平常。這些日子皆是白天行軍,新軍的體力耐力被磨了個極限,也是時候夜裡操練了。

出了青州便進了西北交界,那邊馬幫之禍甚重,他猜進了西北,新軍會沿途剿匪,以操練實戰。新軍與老軍最大的區別不在於從軍年數,而在於刀上沾了多少血。

不殺敵不成精兵,手上不沾血,刀永遠磨不鋒。

西北前線戰事正緊,新軍到了前線便要上戰場,如此操練最有奇效。

但此事韓其初閉口未言,上頭尚無此軍令傳下。上位者自古不喜心意被猜度,此事若說出來傳開了,便是猜對了也有惑亂軍心之罪。

一群漢子一聽吃飯,頓時轉移了注意力,拿出各自的大碗盛了,也不管燙,便吸溜呼嚕地悶頭扒飯。

奈何章同是個偏激性子,韓其初一番心意白費了,他盛了飯後繼續找茬,「小爺就是瞧他不順眼!你以後別勸小爺!」

「咳!」韓其初一口泡餅嗆著,險些身亡。

「瞧不順眼就干一架!」一個漢子忽然介面。

一群人一愣,見那開口的漢子正是方才說葷故事被暮青較真的那個。

暮青頭也沒抬,兀自吃飯。

韓其初喘過氣來,道:「軍中不得私鬥,此乃軍規!違者軍棍五十!」

「要是老子,老子就選挨軍棍,總比被人瞧不起強!軍中只認拳頭,誰拳頭硬,誰骨頭硬,誰就是好漢!」那漢子道,顯然暮青方才較真兒叫他心裡不太舒坦。

軍規歸軍規,但此理也確實是眾人心中所認之理。

眾人瞧章同,章同端著熱氣騰騰的飯,挑釁地看著暮青,道:「小爺不怕挨軍棍,你敢不敢跟小爺比劃比劃?輸了的日後管贏了的叫爺爺!」

眾人又瞧暮青,暮青低著頭,繼續吃飯。

「干一架!」那漢子忽然高聲一喊,看暮青的眼神已像在看孬種。

這一聲引得四周幾灶的新兵都瞧了過來,見有人要干架,便都起了哄。雖知軍規命令不得私鬥,但軍棍又不是挨在自己身上,誰不願瞧個熱鬧?日日超負荷操練,一些情緒壓在眾人心裡,急需一個發泄口。

「干一架!干一架!干一架!」很快,四周便傳來高聲,眾人齊喊,聲浪傳去老遠,一聲高過一聲,比白天操練喊口號還要嘹亮。

「不可!」韓其初的制止聲被掩在起鬨聲里,他知道勸章同無用,便只好轉頭囑咐暮青,想叫她切不可應戰。新軍初建,軍規必嚴,若做那出頭鳥,定被上頭拿來殺雞儆猴,五十軍棍是輕的,說不定會重罰!

但他一轉頭,頓時有些愣。只見暮青低著頭,還在吃飯,一碗飯已經快見底兒。

這時,忽聽前頭一聲怒斥:「嚷什麼!」

起鬨聲頓弱,眾人抬眼,見天色已暗,灶下火光和灶中熱氣將林中映得模模糊糊,前方几名將領走來,為首之人黑袍黑甲,絡腮鬍須,目光如刀,竟是西北軍副將魯大!

「魯將軍!」

「魯將軍……」

眾新兵紛紛起身,有人面露膽怯,有人面露敬意。魯大乃西北軍主帥元修麾下的左膀右臂,元修的英雄傳聞有多少,新軍對他麾下副將的崇敬就有多少。

魯大身後跟著的是幾個都尉、小校、陌長,老熊正在其中。鬧事的都是他手下的兵,他的臉頓時黑得堪比那灶底,揪住一人問了幾句,腦殼忽疼,「怎麼又是這倆小子?」

「哪倆?」魯大問。

「那個,章同!還有那個,周二蛋!」老熊指了指章同和暮青。

暮青吃完最後一口飯,放下碗,起身。她是最後起身的,百來人里就數她顯眼,魯大臉色也黑得堪比灶底,目光沉鐵似的。

這小子,搞啥事!屁股癢?

自他入了新軍營,他還是知道他的情況的。他體力不出眾,耐力也不出挑,但也不算最末,每日的操練都能堅持到最後,算是普普通通。普普通通還敢搞事,這小子是覺得這些日子操練得皮厚了,能挨住軍棍了?

老熊道:「這倆小子脾氣不對付,干架倒沒有,只是偶有口角。」

「又不是娘們!斗啥嘴!」魯大怒罵一聲,瞪住老熊,目光似那西北的風刀子,「鬥嘴的,起鬨的,這些都是你帶出來的兵!」

「末將帶兵不利,願領軍棍!」

「陌長!」

「都給老子閉嘴!」魯大一瞧便知新兵們要求情,怒喝一聲堵了眾人的嘴,「軍中求情管用,要他娘的軍規當擺設?」

眾人不言,軍中私鬥者處軍棍五十,群毆者鞭二百,將領軍棍一百,可沒說起鬨要領軍棍,且也沒私鬥得成不是?

韓其初閉眼輕嘆,這果真是做了出頭鳥,要開刀重罰以儆效尤。

林中漸靜,新兵們尋思著,軍棍未必有,但操練加罰是免不了的。

果聽魯大道:「青州山的地圖給老子拿來!」

「是!」親兵得令,從懷中取出張羊皮地圖來交給魯大。

魯大沉沉掃了眼暮青和章同,哼笑一聲,笑得猙獰,「你們倆想干架,老子就成全你們!此處五里之外有一湖,老子稍後派人在湖邊插上一旗,你們百人給老子分兩組,一組負責埋伏,一組負責突擊,誰先拿了旗子算誰贏!隊長就由這倆小子做!你們不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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