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奎恩驚懼萬分,愣愣地站在那裡,看著巨頭的死屍慢慢從椅子滑下來,倒在血泊之中,他伸出手剛想扶住倒下的死屍,猛地發現那把血淋淋的匕首仍緊握在顫抖的手上。

他慌忙把匕首扔掉。匕首當地一聲撞在牆上,又彈落在他腳邊的血漬中。他猛吸了口氣,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報警聲又驟然響起。他聽見咚咚的腳步聲正朝巨頭接見他的大廳跑去。

桌子那邊的門緊緊地閉著。他猛撲了過去,用力拉開,發現是間卧室。卧室很小,很肅穆,裝飾得和辦公室一樣古樸。室內有一張窄窄的床,一把舊木椅,兩面牆立著書架。他發現地板上有一道血跡,血跡在一面高牆的屏幕下消失。

屏幕原來是一道可移動的暗門。他把屏幕一把拉開,後面現出一條暗道,依稀的微光照在暗道的金屬地板上,尚能看見點點血跡。

貝尼托·巴拉卡的血跡!

他用黏糊糊的手把身後的大屏幕重又合上,然後跳進暗道。剛轉了一道彎,他便看見巴拉卡就在前面蹣跚而行。巴拉卡走了幾步,便跌了一跤,他看見奎恩追了上來,乾脆慢慢地坐在地上,背靠著牆,露出譏笑的鬼臉。

「萬歲——」他喘了口氣,血從嘴角流了出來。「桑底西莫萬歲——」

巴拉卡背靠在牆上,咳得更加厲害。

奎恩停了一會兒,此時報警聲又響了,響聲更大,而人的吶喊聲也越來越近。

他顧不了許多,慌不擇路,朝另一個彎道拐去,地道黑色的金屬牆壁好像沒有任何標誌,最後他找到了一個朝上凸出的地方,是一道可以開啟的門,門上用什麼東西壓著。

他用力把門托開,一躍身跳了上去。他重又把門合上,回頭髮現自己跳進了一個小小的正方形的東西裡面。他看見裡面有六個軟墊座位,明白了這是一輛太空轎車。

他渾身發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靠在車窗上,發現有一排亮著燈的按鈕,上面寫著指令:港口、太空實驗室、天空大廈、科多、安全部。他伸出染滿鮮血的僵硬手指在標示著「太空實驗室」

字樣的按鈕上戳了一下。

「乘客小心,車子加速,注意安全。」指示器里傳出冷冰冰的聲音。

他拾起壓在門上的東西,把它扔在旁邊的座位上。轎車猛地朝空中飛去。他打量著放在旁邊座位上的那件東西,是扁平的小盒子形狀,棕色,有彈性,上面印著兩個金色的字母「BB」,散發出一種他十分喜歡的香味。也許還是皮質的東西,他不敢確信,因為皮質的東西在簡諾特很少見。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套子,也許是巴拉卡裝匕首用的,奎恩猜想。

轎車飛升的時候,車內壓力很大,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快散架了。也許是因為用盡一生尋找的父親,剛認識才半個時辰,便被人殺害所帶來的痛苦所致。奎恩心想,父親性情剛烈,工於心計,對他的敵人冷酷無情,但是他也有令人同情的一面。他年紀大了,為時事所迫,面對苦心經營的太空帝國的崩潰,卻又無能為力,又何況他還對母親流露的脈脈溫情,對自己也充滿了無限關心。

但是他死了。

奎恩緊緊地抓著座椅扶手,感到是那麼的無助和迷茫,有太多的事情他無法明白,貝尼托·巴拉卡殺人的動機何在?他又怎麼乘私人轎車抵達天空大廈密道,並且正好在巨頭命令不準有人進入的時候暗自潛入的呢?他是為啟示者賣命的聖族恐怖分子嗎?是與科萬家族不和的陳氏家族的同黨嗎?還是一次政變的工具,為傑生奪權的急先鋒?敏迪呢?她知不知道巨頭會被刺死?他不敢想下去。

現在他又該怎麼辦?奎恩感到從未有過的劇烈打擊,太多太快的打擊。他的夙願竟然難以置信地實現了。他找到了父親,很快又要擁有太陽標記,也許還有一線希望營救光圈中的朋友,誰知現在這一切都被巴拉卡擊得粉碎。父親的鮮血還凝在手上未乾,而自己又成為眾矢之的。

這轎車也是一個謎,是巨頭秘密出巡的坐車嗎?也許很久之前他用此來和他媽媽幽會過?也許巨頭本人並不知道,是太陽公司安全部門的人秘密放在這裡的?轎車繼續朝上飛升,終於抵達了一個拐彎處。天網的拉力變得較小,車子翻了個身,載著疑惑滿腹的他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還會載他到多遠?去港口嗎?那太危險,重新回科多嗎?他禁不住想見一見敏迪。但她是——巴拉卡的情人?特工?他打了個哆嗦。

在這座太空城市,他是個苦惱的陌生人,因為他沒有太陽標記的面龐是那麼惹人注目,無論他到何處,都將被人出賣,被人追捕。

太空實驗室呢?至少那裡還有逃生的機會。在已死巨頭欽定的委員會對天魚進行裁決前,那裡將一直被封著,也許他可以在那裡藏一段時間。轎車停了下來,車門無聲地滑開,外面看見一扇扁平的門。他屏住呼吸聽了一會兒,但什麼也沒聽見。他推了一下,門開了。門內漆黑一片,散發出刺鼻的化學物質和煙火味道。他剛跨進房間,車門便自動啪地一聲合上。轎車飛馳而去。

他一個人站在黑暗中,先什麼也看不見,過了一會兒,發現頭頂有一點幽暗的微光,他的眼睛才慢慢適應過來。他借著幽暗的微光注意到四周都是高高的隔板,隔板邊橫七豎八地靠著些爛桌子斷椅子。這裡是索森的實驗室!

他在這幽暗的實驗室轉來轉去,終於找到了一個水池把手上的血跡洗乾淨。他衣服上也濺滿了血跡——不,是巴拉卡的衣服——他稍稍緩了一口氣。

實驗室外不遠的地方,是那艘還沒完成的太空飛船模糊的影子。他走進飛船投射出的陰影中,仔細聽了聽,看了看,周圍沒有動靜,於是他便大膽地朝他媽媽的實驗室走去。

天魚還囚在那裡。扁扁的灰撲撲的一團,像死了一樣——但上次他和敏迪一起來時,它還動了幾下。他上次沒看見天魚的臉,這次他發現它正向著門。他禁不住退了幾步。但是,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也許天魚沒有發現他來。

天魚從不呼吸,所以不需要鼻子,它也從不進食——據他媽媽的觀察——所以也沒有嘴巴。由於它生活在沒有空氣的太空,所以沒有發聲器官,沒有耳朵。它們利用放射出的光譜進行交流,光譜的波長從紅外線到可見光不等,他媽媽認為,天魚利用光譜波長複雜的變化來傳送接收信息。

天魚的臉引起了他的興趣。兩隻眼睛比人的眼睛稍大,眼瞼成灰色,豎著閉在一起。灰色的臉線條優美,呈繩狀,從上到下慢慢變細,終成一點,好似人的下巴。下巴處生著三根柔弱無骨的手指。

他驚異地想天魚會想些什麼。它是不是出於某種目的或是一時衝動才游出光圈來入侵太空的人類。他想知道天魚為什麼會如此固執,無論是受盡別人殘酷無情的折磨,還是受他媽媽溫情脈脈的勸誘,它依然守口如瓶。他最初見到天魚的震驚慢慢被心底湧起的同情淹沒。如今他也是一個孤獨的逃亡者,和天魚同病相憐。

囚著天魚的籠子被鎖著。他順著電線線路摸到了牆上的開關。

開關離天魚有好幾米遠,所以它夠不著。開關下面的地板上放著一堆書,一個記滿數據的本子和一個小話筒。這些東西肯定是他媽媽生前放在那裡的。

他按了一下開關,籠子的鎖啪地一下打開。他忐忑不安地走進籠子。天魚動也沒動。他走了過去,跪在天魚旁邊,心中有點害怕。他再次聞到了那種氣息,淡淡的、神秘的、令人愉悅的氣息。

他伸出顫抖的手朝天魚摸去。天魚灰色的皮膚如絲般的光滑,不冷不熱。他摸著它垂下的翅膀,覺得富有彈性。他沒有摸到天魚的脈搏。天魚也沒抖動,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好——」他用沙啞的聲音說到,「我叫奎恩。娜婭博士是我的媽媽——你知道我媽媽的。我想她在設法幫助你。我也要儘力幫助你,只要你告訴我你需要些什麼——」

他沒有感到任何反應。

「你聽到我在說什麼嗎?你能不能暗示一下?」

什麼反應也沒有。

「人們一定對你很慘忍,」他俯下身,離天魚那張奇怪的臉更近了,「那些艦隊的人們,在太陽公司安全部的人們。但我不是安全部門的人。安全部門的人正在追捕我,因為他們懷疑我殺死了太陽巨頭。要是我們成了朋友,也許——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他手摸著那隻瘦弱的灰色翅膀,還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也是從光圈來的。」它是不是聽不清他說的什麼?奎恩心想,於是他放開嗓子。「在那裡我看見一個可怕的東西,可怕極了,比任何飛船都還大得多。我看見它把斯比卡號都吃了。斯比卡號是我們的太空探測艦,被太空中的異族劫持後拆散。它先把斯比卡號融化後,再把溶液吸進了體內。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一點反應也沒有。

「現在這頭怪獸正朝這裡飛來。它先襲擊了聯繫著光圈的赤道中轉站,又擊毀了一艘前去攔截的巡航艦。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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