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香港鬥法 第四十一章 餘九志之死

少女清亮的呼喝聲從身後傳來,餘九志陡然一驚,頭都沒回就捂著胸口往前奔。

他可是知道大黃不是狗,他右臂的傷就是拜它所賜。但今晚他再沒氣力像那天在山上那般與它過兩招,他現在壓根就再沒有了虛空制符的元氣。他已是強弩之末,陣位不停地變幻,他來回不停地躲避凶位,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氣力,別說虛空制符了,連跑他都覺得累了。

餘九志感覺,他全身都在發燙,血肉里像要長出什麼東西,刺痛,卻又奇癢。那些東西遍布他全身,他想撓,卻又沒時間撓。頭已經更加地燙,前方所有東西都是晃動重影的,他能撐到現在,全憑著一股不甘心的意志力。

但他知道,今晚應該是他的劫數了。

他去過後院的閣樓,在桌子的地上找到了類似陰陽降頭草的東西,作法下降頭的爐灰里也有些草灰殘渣。他當時就心涼透了,陰陽降,這是絕降!降頭術中無解之降,即便是降頭師死了,也沒有辦法解。

今晚,他會死。而且,不會死得太好受。

餘九志知道這一切,但他還是沒有坐著等死。死在唐宗伯手上,他不甘心!死在他的弟子手上,他更不甘心!

他已經消失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還要回來?

唐宗伯搶了屬於他的人生,現在,還要回來毀了他的人生。

他怎能不恨?就算是死,他都要他體會一次什麼都得不到的滋味!

今晚,來追他的人,來一個就要死一個!

他這樣告訴自己,卻沒想到,閣樓上沒能讓追來的兩個人著了道,那些要命的毒蟲,竟然能被他們躲開!為什麼就沒能咬上一口?哪怕是一小口,他在死之前就可以想像一下唐宗伯痛哭流涕的老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了……

而現在,他的弟子沒死,要死的人是他了。

餘九志慘然一笑,腳下步子不停,陣位還在變幻,他已經分不清凶吉,只管往前跑,但他踉蹌的步伐,卻最終不及身後陰靈的速度。

頭頂似壓來一片沉重的烏雲,明明是晚上,卻有種烏雲壓頂的感覺。餘九志踉蹌抬頭,頭頂黑呼呼的陰煞之氣里,裹著一條金鱗大蟒,蟒吐著信子,信子粗長似能將他攔腰綁了的樣子。餘九志眯了眯眼,想躲,眼前卻花了,總感覺有影子在晃,而金蟒又太巨大,他不知往左還是往右跑,思維遲鈍之際,便看見金蟒張大嘴,頭顱當空壓了下來!

餘九志被吞了半截,只露出兩條腿在外頭,直接被從地上給提到了半空中,他已是將死之身,掙扎卻還是很厲害。夏芍看見他不僅雙腿在外蹬著,整個人都在金蟒的口中劇烈扭動掙扎。

他看著是在掙扎,但金蟒卻忽然間陰煞弱了弱,周圍忽然一陣鬼哭狼嚎,它頭顱驟然痛苦地甩起來,把餘九志往地上一吐,粗大的蟒尾狠狠往他身上一砸!

「大黃?」夏芍目光一變,原地一蹋,踩著樹身就要騰空,手腕卻被人一拉!身子頓住的時候,徐天胤已踏著樹身騰起,手上將軍的陰煞瞬時將他裹住,為他護持。

夏芍看見徐天胤在空中伸手就探進金蟒口中,她心中一跳,駭然叫道:「大黃!不許閉嘴!」

金蟒明顯是口中被餘九志下了陰招,夏芍剛才也是想去它口中一探,但誰想徐天胤把她拉住了!

這男人,太亂來了!金蟒是她的陰靈符使,自然不會傷她。她自從收了它之後,它的陰煞對她基本沒有影響,就算是探入金蟒口中也沒什麼的。但徐天胤就不一樣了,他不是金蟒的主人,它的煞氣對他有影響的!

金蟒雖然不認識徐天胤,但它現身的時候看見夏芍跟他在一起,知道是自己人,而他此舉是要幫它。因此它張著嘴,甩著頭顱,任徐天胤將手伸進去,從它上顎抓出一張紙符來!

夏芍抬頭看著空中,眼見徐天胤也無事,心剛放下,便見他手中抓著張紙符,頓時眼神驟寒!這個餘九志,要死了都要害人一把!

她目光寒冽時,手中龍鱗已陰煞乍放!立在原地未動,揮手卻是朝著餘九志的左臂一斬!

一道血線衝天飛起,一條胳膊飛去遠處。

胳膊剛落下,餘九志左肩卻又起一道血線!夏芍抬頭,見徐天胤在落地過程中手中將軍竟也是對準他的左臂切下的。但他是當空斬下,速度比她慢了半拍,餘九志的左臂飛出之後,徐天胤的這一刀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頓時,餘九志的肩膀被削去一塊,血噗地一聲噴湧出,灑了一地!

徐天胤落在地上,卻看也沒看餘九志一眼,走到夏芍身邊,便將手掌攤開,送到她面前。

夏芍目光往徐天胤手中一落,見紙符效力已經化了——金蟒畢竟不是一般陰靈,區區一張紙符並不能傷它太深,但這符貼在它上顎,正是它的軟處,因此十分難受。

夏芍眸色更寒,但抬起眸來的時候,金蟒已經又將餘九志叼了起來!

這時候,餘九志左肩被斬,右臂已廢,他可真是無法再使陰招了。金蟒這廝記仇,將餘九志叼在口中,還真是如同夏芍說的那樣,一口一口地咬,咬死為止!

但夏芍卻看出來,它看起來不太像是單純地在咬人,而是在吞著什麼。夏芍開著天眼,果然發現餘九志的元氣越來越弱,像是被金蟒吞食了一樣!

吞過之後,周圍鬼哭狼嚎的聲音果然小了許多,一名煉神還虛的高手的元氣,非但彌補了它的傷勢,還似乎令它的煞力也有所增強。

但這並不明顯,因為這廝不是一口將餘九志的元氣吞食光的,它是一口一口地來,半途還用蟒身卷了,在半空用尾巴拋著玩兒。

咬一口,拍兩下。咬一口,再甩兩下。咬了十七八口之後,似乎是吞完了,便把人往地上一吐,尾巴狠狠一砸!

只聽一聲沉悶的落地聲,頭頂一團巨大的黑雲飄過來。夏芍一抬頭,把金玉玲瓏塔拿出來,本想說句什麼,但終究是沒有心思,便先把金蟒收回去,先讓它塔中休息,待回去給它供奉些好吃的,日後再看看它修為漲沒漲。

夏芍的目光落去遠處地上,餘九志深中陰煞之毒,身子已然僵直。夜裡看不出他青黑的臉色,卻能看見他七竅開始流出血來。他眼珠竟然還能動,慢悠悠地轉過來,目光卻已經散漫沒有焦距。

餘九志,就快不行了。

他已經看不清前方站著的人,眼前對他來說是黑暗,唯有一點點的光亮,裡面卻開始長出密密麻麻的荒草。

他感覺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破出,但已經不怎麼能感覺出痛來。或者說,他的身體早已痛得分出哪裡再痛,痛到麻木的感覺,或許就是指此時的感受。

在這明顯感覺到生命在流逝的時刻,思維不知道為什麼反而已不在死亡上。

餘九志看著遠處那一點光亮,感覺光亮越來越強,漸漸擴散。他努力想看看那光亮里除了荒草以外的風景,這是他現在所能看見的最清楚的景色。然而,他什麼也看不見,那光亮里除了耀眼的亮,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啊……

他的人生就是這樣,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得到。搶來的一切,到頭來還是要還回去。他這一輩子,到底還是輸給唐宗伯了……

可是他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輸。

當年,祖師要挑選入室弟子。

唐宗伯、他和冷師弟,三人是同年入的門派。論天賦,他和唐宗伯兩人不相上下,冷師弟天賦稍遜,但貴在用功、為人謙和,祖師便將他們三人傳喚至跟前。

「我只打算收一名入室弟子,你們三人我都很看重。我會對你們重點考校,贏了的人便是玄門最優秀的弟子。我會收他為嫡傳,並且將孫女嫁給他。」

他清楚地記得,當年祖師說完,便轉身對他們三人擺擺手,只說了一句,「為期一年,各自努力吧。有多少能耐,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拿出來看?

怎麼拿?

論天賦,他跟唐宗伯不相上下。論能力,他自覺也不輸他。

一年的時間裡,唐宗伯沒什麼變化。他照樣練功,照樣喜歡廣交好友,外頭到處都是跟他稱兄道弟的人,他的人脈顯然比他要好。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黑白兩道,三教九流,沒有不稱他聲「唐爺」的。

但他就是看不慣他這點!走到哪裡都好像很吃得開的樣子。玄門的風水師,向來都是別人來巴結結交,何需自己降低格調?鬧得像街頭擺攤騙人的神棍,還要自己走人脈。

與其這麼做,不如把小師妹抓在手上。祖師不是說了么?贏了的人收為嫡傳弟子,還把小師妹下嫁為妻。說到底,只要小師妹願意,嫡傳弟子豈不等於內定了?

這個社會,永遠不要談什麼公平,只有懂得把握機會的人才有可能成為人上人。

只要小師妹傾心了,成為祖師的嫡傳弟子,得到玄門之後,什麼名利、人脈不是自動送上門來?任你之前費再大的力氣、結交再多的人脈,到頭來別人還是會沖著玄門掌門的名頭去,誰理你一個別脈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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