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情殤煙霞39

他面對著龍非離,將坐在台上的人目光看得真切,除去龍非離,徐熹,清風與陸凱似乎也看出了什麼端倪,便連如意和皇后也神色驚疑看了過去。

他微覺奇怪,卻又有一絲不安從心裡滲出,剛轉過身,卻聽得一陣清脆的鎖鐵之聲傳來,他大驚,這聲音他今早才在一個地方聽到過……可是他明明已經……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定睛看了過去,與這座下所有的人。

有兩個人從前方白梅皚皚處走出來,其中一個是名「青衣小廝」,但人們的目光並不多在她身上,而在她攙著的女子身上。

有禁軍上前要去捉二人,他眉目一挑,厲聲喝斥住。

那女子沒有上任何妝容。一襲大紅衣裙,將白皙透明的臉色渲染得更蒼清。

在座的沒有人會去穿這樣的紅。

在西涼,衣色以黃為尊,黑為次。明黃,那是帝後衣飾的顏色,沒有人敢穿,紅色太鮮艷,只怕會奪了皇后一身琉金衣裙之色,但凡妃嬪,都避忌穿紅。

紅,更像嫁裳的顏色。

她在身旁的小廝攙扶下,一步步走過來。

不必認真揣側,誰都知道她在看誰。

座下,有人擎杯舉箸,便像剛才的皇帝,都定在半空……這個女人不該出現在這裡!她已經被打下死牢,不該這樣無所顧忌凝著這宴上高台最尊貴的男子!

「將這妖孽擒下!」

有蒼老的聲音怒喝而起。

聽得老丞相發怒,剛被龍梓錦喝止住的禁軍立刻上前,半空中,卻有身形一划,一個女子鞭子一甩,擋在紅衣女子前面。

「晶瑩!」

一聽發話的是統領,眾人幾乎又同時止住腳步。

這時,有人眉宇蘊怒站起,「莫反了不成?都沒聽見郁相的話嗎?還不快將這私逃的罪妃逮回宗人府大牢!」

龍梓錦一擰眉,看去卻是林司正。林司正掌管宗人府,他說的也沒錯,璇璣是逃了出來。這下便是段玉桓也未必能制止得住禁軍,畢竟禁軍要護衛的是皇帝的安全。他正煩躁,卻見所有禁軍都迅速躬身施禮退了回去。他心下一凜,往旁邊的男人看去,果見他手一揮,身子微微傾前。

迎上女子的目光,龍非離心房猛跳又狠狠一縮。

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恆久,他爭奪權力,要站在最高之處,卻又比任何人更清楚,這些並不能千秋萬代,總有衰榮。

最高的地方才能施行所有的構想,然後在這一望無垠的繁華里,看天下人低語淺笑,能夠低語淺笑,家常閑話。

可是,他得到的又是什麼?稱頌嗎。

這虛浮的東西,他要來做什麼!

生殺予奪,肆意笑罵,主宰一切?

最終還是一場空寂,哪怕死後眠長金石為伴,金縷玉衣去織。

終歸是空。

在這世上他便不能真正擁有一樣東西嗎?

不管歲月跌宕,繁華老去,卻永遠是他的,只要他一個轉身,一個側目,就能看見。

他真的以為他已經得到了,後來卻發現原來是假的。

將她逮回以後,除去將匈奴打敗,踐了當日與月落的承諾,將這國業按著步履推向臻美,他做著好笑的事情。

將她推下牢房。

他不去看她,不聞不問,放了紫衛在她身邊,卻又只吩咐除非關係她生死,否則一概不準向他彙報。他恨她,他不想知道有關她的任何東西。可是為何白天還能冷靜處理樁樁戰後待興的事情,晚上卻夜夜醉死在還隱隱有著她氣息的帷帳里?

也許是華夢一場,在那夢中有過笑靨如花,有過玉顏調皮,有過年歲似錦。

那樣的夢總是過於美好,以致醒來後還會死死惦念。

盛典。

然後,盛典過後,會是下一場戰爭,但那時是他做的主舵,而非生受的一方。他會一步一步實現他的計畫。

那是何等的熱鬧?

只是,為何越熱鬧卻越冷寂?

這天下都是他的,他怎還會如此寂寞?

是沒有人與他共享嗎?也許是。

但若他要,誰不願意?同苦之人少,但這世上從不乏同享的人。

原來,不是沒有,而是想要與之分享的是誰。

捋想一次又一次,卻怎麼還是那個背叛了的人?

所以才會突然將所有理智都拋卻,僅為這夜裡扎醒寂寞的痛苦,去翻出一件能恕赦任何罪孽的東西,去翻出早為那個人做好的冬衣,喚身邊的人去傳話……吩咐那一句句好笑的話。

他竟瘋狂到想將一切清抹去,與她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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