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君王社稷 第六五一章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武瑞營,萬人集結的大校場,血腥的氣息瀰漫,無人理會。

眼見著呂梁騎兵對於李炳文等人的突然屠殺,無人上前。自夏村過後,對於自己這支軍隊的命運,一眾兵將始終心中忐忑,由於先前寧毅推行的討論制度,這樣的忐忑,是由上至下滲入到了每一個人的心裡的。

然則秦紹謙被去職後,各種傳言一日三變,底層軍官當中,雖也有高呼著國之將亡、匹夫一怒的,但終究未敢出來干點什麼。除了何志成,在京城當中,為了秦紹謙的名譽與王府家丁火併,最終還被打了軍棍。

羅勝舟的來了又去,李炳文的到來,背後站著的是那位武朝軍神童貫,這些東西壓下來時,無人敢動,再後來,秦紹謙刺配被殺,寧毅被押來武瑞營站隊,眾人看了,已經沒法再說話。

明面上沒有話,心中未必沒有怨。

這些東西壓在心裡,許多人是期盼著發生點什麼的。也是因此,當重騎兵在校場前方碾殺李炳文時,眾人或是心驚,或是恍然,卻不為所動。然而當韓敬喊出那句話後,眾人才真正的慌張起來了。

那一邊,騎兵隊已經開始突出營門,人群里,才陡然有人喊了一句:「韓將軍!那我等如何!」這是軍中一名年輕小將,看起來也是熱血沸騰,想要隨著呂梁人干大事。不遠處,韓敬勒馬停住了。

「爾等有家有室的,我不為難你們!」

他留下這句話,調頭離開。地面轟鳴著,滾滾鐵騎如長龍,朝京城那邊賓士而去,不多時,馬隊在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了。日光照射下來,顏色似乎都開始變得蒼白,校場上的士兵們望著前方的何志成等幾名將領,然而,他們有的看著騎兵離去的方向,有的看著這滿場的血腥,似乎也有些茫然。

隊列之中,嗡嗡嗡的聲音開始響起來,呂梁人反了,要殺皇帝了,李炳文死了,武瑞營無主,接下來要怎麼辦。前方几名將領還在互相打量,何志成與孫業走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說了幾句。人群里,有人開口道:「不能這樣啊!」

他旁邊有人應和:「是啊,他不過兩千人,去了京師,必不能成事,我等被拋下在此,死無地矣。」

「我有家人在,不能造反……」

「我卻沒有,然則……」

眾人議論紛紛,他們眼見上方將領還沒有定計,似乎也默許了眾人的討論,有人已經焦躁地出來說話。武瑞營中,畢竟有家有室的士兵、將領也是有的,不多時,便有人道:「我等要點起狼煙,先做示警。」

又有人道:「你敢!」

「為何不敢?!他們要找死,我們跟著一起死嗎!」

「自夏村起,誰是忠臣誰是奸臣,誰為國為民誰弄權害國,看不到嗎!點烽火,你個叛徒!」

「我叛徒!他們都甩下我們了——」

短暫的時間內,激烈的爭吵便響了起來。爭論和站隊之中,許多人還在看著前方的幾名將領,這時候,之間孫業和何志成也爭論起來,孫業支持點燃烽火台,何志成則贊成造反。人群里早有人喊起來:「孫將軍,我等過去!看誰敢阻攔!」

「這等時候,猶豫不得了。」

那幾名將領大聲說著,帶了一群人開始往外走,不少人也開始衝出隊列,加入其中。何志成一揮手:「停下!攔住他們!」

隊列之中也各有拔刀之人,沖向前方,排成一列。這場面立刻就混亂起來,這混亂到最高點的時候,有人大喊:「這造反之計乃寧先生策劃,而今他正被昏君召見上朝……爾等想死嗎!」

混亂的場面中,眾人的聲音低了一瞬,隨即又開始爭吵對峙,但漸漸的,校場大隊列那邊,有詭異的氣息蔓延過來,有人指指點點,像是在議論著一些什麼,逐漸有人朝那邊望過去,隨即,也說了幾句話,安靜下來。

有一列人影,從那邊過來。為首那人身材高大,腳下似乎還帶著傷,行走微微有些不便,但他裹著披風,從那邊過來,軍中的騷動,便一時間停了下來。那人臉上有刀疤、絡腮鬍,瞎了一隻眼睛。

「秦、秦將軍……」

圖窮匕見的時候,已死之人轉回來了。

「爾等去了兵器!」先前支持點燃烽火台的孫業指著那群要衝出去的人,如此說道,眾人微有遲疑,孫業喝道,「放心!有家室的,不為難爾等!寧先生謀事,豈能算不到你們!?」

初升的朝陽下,方才沸騰起來的一群人,放下了兵器。獨眼的將領站在軍列前方,夏日的白雲飄過天際,不久之後,巨大的校場上,軍陣逐漸的開始分離……

這將是許多人生命中最不尋常的一天,未來如何,尚無人知曉。

……

「是個閹人……」

他想要幹什麼……

汴梁城郊,秦紹謙的墓地前,鐵天鷹有過片刻的失神,但隨即,他已作出了決定,點了近一半的人:「去找仵作,爾等守在這裡!其餘人,跟我回城!」

回汴梁,抓寧毅!

奔波數日,他終於找到破局之機,也找到了宗非曉的死因。與寧毅之間,沒有拖延的餘地了。一行二十餘騎沿著小道朝大道奔行而去,回憶起宗非曉的死,鐵天鷹叮囑道:「所有人小心,防歹人截殺!」事實上,此時清晨已過,他們一行奔跑的雖是小路,偶爾也能見到行人路過,不多時,小路延伸便要併入入城的主驛道,前方一個小坡,坡上坡下卻有旅人停住,望向京城那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不要停下,入城招人!不管是任何事情——」

馬隊轉過那彎道,踏踏踏踏的,逐漸停下來。

「那、那是什麼……」

視野前方,驛道穿插向汴梁的城門,陽光與如絮的白雲之下,原野遼闊,如潮的騎兵隊伍在這片天空下,直插向汴梁城門。

「那是……呂梁人?」

「怎、怎麼回事……」

隊伍之中,有人呢喃出聲。鐵天鷹胯下的奔馬轉了一個圈,他望著遠遠的汴梁萬勝門,低聲道:「關城門啊……關城門啊……」

城門處,有商旅四散奔逃,城牆上,有人從巨牆的外側掉下來了。

……

血光四濺!

萬勝門的城頭,杜殺持刀揮劈,一路前行,周圍,霸刀營的士兵,正一個一個的壓上來。

遠處的原野上,鐵騎洶湧而來。

……

「西軍反啦——」

「武瑞營反啦——」

「大軍進城,殺昏君,酸棗門已陷——」

汴梁一側,有戰馬奔行過長街,馬上綁著繃帶的騎士放聲大吼。

……

梁門,上街的民眾被忽如其來的廝殺驚動,四散奔逃,周圍幾個街區,都相繼炸開了鍋。

捕快的隊伍洶湧而來。

高高的城牆上,祝彪舉起了一隻手:「守住這裡,一炷香。」

……

兵部衙門。

察覺到驟然而來的變亂,有人跑出大門,四處眺望,也有騎馬的傳訊者賓士過來,門口的士兵和恰巧聚集過來的將領,多有慌張,不知道城中出了什麼事。

轟隆隆的聲音陡然響起來。

街道對面,那出院落的高牆一整排地倒下,煙塵飛起來,煙塵的那邊,七門木質的、圓筒狀的東西,一字排開。最先在煙塵中看到輪廓的那人張了張嘴,喉間乾澀。

這個時候,對於榆木炮,兵部的一些將領,已經有概念了。

雙方相隔——

一條街的寬度。

……

名叫西瓜的少女背著她的刀匣站在院子里,與其他的十餘人仰頭看著那隻巨大的袋子正在慢慢地升起來。

那大袋子由數十張不知材料的布匹拼貼起來,此時,院落里七八個火爐上接了管子,正轉起巨大的鼓風機為它充氣。

那真是好大的孔明燈。

孔明燈下,掛了個籃子。

「我要來了……我要來了……」

她搖晃著身子,輕聲說道。

皇宮城牆上,巡邏的侍衛已經看到了那升起來的大布袋,而相隔大約里許的另一處院落,另一個大布袋也正在鼓脹著升起來。

遠遠的,城市中燃起黑煙。

……

紫宸殿。

莊嚴肅穆的氣氛里,腳步踏上金階。

杜成喜從御座邊衝過來。

在這個上午的大殿當中,隨著槍聲的驟然響起,過去的,不過是一呼一吸的瞬間,那是沒有人曾見過的場面。

那身影的腳步似慢實快,轉眼間已經穿過殿內,隨著童貫的一聲暴喝,他的身體隨即飛起,腦袋狠狠地在金階上砸開了。鮮血之中,有人跨過來兩步,又被濺上,反應極快的秦檜沒有抓住那道身影,杜成喜衝出兩步,外面的侍衛才開始往裡望。

刀鋒自那身影的左手袍袖間滑出來,杜成喜的身影被推得飛越過周喆的視野,飛過龍椅的後背,將那天子御座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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