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盛宴 第四八四章 餘燼(四)

大雨之中,湍急的河水朝著前方的急彎洶湧而去,波濤湧起。巨大的身軀撲進水裡,猶如奔突的冬熊,片刻之後,那身影嘩地一下又衝上岸來。

名叫林惡禪的身影沿著河岸向前沖了幾步,望著那河水,一面跑一面繼續抓起石頭扔了出去,打得河面上水柱高高飛起。如此數下,方才停止了用石塊亂砸,再跑出幾步,慢了下來。

「哈哈。」似乎有些嘲弄地笑了笑,但那河流之中,掉進去的少女已經沒有了明顯的蹤跡。

高手過招,幾招之間的疏漏,恐怕都要付出代價。兩人之間的這一戰,雖說林惡禪一直打得西瓜沒有還手之力,但僅就修為而言,西瓜、陳凡這些年輕人也已經是摸到了某個蛻變門檻的人,林惡禪水性只是一般,卻並不清楚西瓜在這方面的能力如何,假如說西瓜水性純熟,重傷之下水中暴起給他幾刀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剛剛重出江湖,此時又佔盡上風,在面對周侗之前,凡事還是求個穩妥。另外假如真有可能對方水性極好,由於身受重傷,在這樣的水中也不可能硬挺多久。雨嘩啦啦地下,他的身影便沿著那河流踱步前行,目光如鷹隼般盯著河流兩側的情景。

時間已是傍晚,雨幕之中,群山都顯得灰暗,不寬的河流對面是一片鉛青色的林子,迷離低伏,河流咆哮而下時,天地之間由於那胖大身影的前行,仍是一片森然的殺機。

……

大水之中,少女握緊手中短刀,努力地保持著最後一絲的清醒。但河水之中,暗流翻湧,她的身體在無聲之中撞向河底的泥沙,轉眼間,身體已經迴旋著分不清方向。

光芒昏暗,水也是渾濁的,唯有那流速卻是快得驚人,泥沙與水藻旋裹著身子,就在下一個彎道陡然到來的時候,她憑著僅存的意識努力調整身形,睜大眼睛。

眼前,河底凸起的礁石,猛地朝頭上撞了過來!

黑影放大——

……

雨勢在傍晚時分轉小,但天色還是提前的暗了下來,風雨浸潤的山脈丘陵間,點點的光芒。

四平崗附近的山地間,營地之中已是一片泥濘,宗非曉走進營地時,正是晚飯時間,火焰在濕潤的棚屋裡燃得勉強,幾隊衙役正在外圍整理溝渠,日班與夜班的護衛正披著蓑衣,進行換崗,見他來了,規條執行得就更為嚴格了。

刑部辦事,召集的是各地的捕快衙役,從動用的資源上來說,還是得依靠各地府衙。這年頭,官府辦事也沒有什麼不擾民的忌諱。但這次的事情畢竟與以往不同。

綠林好漢,說白了是三教九流,方百花麾下的這批人,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依附村莊、縣鎮的設施建立營地,畢竟無法將周圍的閑雜人等驅趕乾淨,便有可能被鑽了空子。為權宜計,宗非曉與鐵天鷹還是選擇了按照行軍方式獨立建營,力爭對手下的每一個人都掌握清楚,避免被外人滲入。

偌大的刑部,掌全國刑事,總共也就是七名總捕頭,個個都是人傑。鐵天鷹精明幹練,坐鎮於內,宗非曉雖然看來魁梧高大,樣貌凶戾火暴,實際上也是心思縝密之輩。他這幾日領著捕快們在外面布下天羅地網,偶爾便有落單匪人被揪出來,被集中在俘虜當中。

雖說對付方百花等頂尖高手還是要動用林惡禪等人的力量,但也正是宗非曉的布局,才一步步行之有效地壓縮了對方的逃逸空間。

這營地已經在四平崗扎了好幾天,幾天的時間內,潰散的匪人陸陸續續的都在被俘,有的也算是往日綠林上的成名人物。但對於刑部的人來說,光有這些人,還是不夠的。

這一次押送方七佛北上,對鐵、宗二人明面上的命令,只是將方七佛平安押至京城受審。但在兩人看來,若只是辦一件這樣的事,任誰都可以去做。打敗方臘是童貫的功勞,打敗方七佛的是辛興宗,軍方包攬了這些功勞,原也沒什麼不對,但在兩人而言,可以抓住機會出出頭的,自然也就是拿下方百花、清空一眾永樂餘孽了。

刑部總捕頭,說起來權力很大,但實際上,他們屬於由地方往中樞的一個過渡。這些人往往由底層起來,對具體事務熟悉,他們機智百出且武藝高強,但在朝廷之中,這類人終究只是酷吏,而算不得正式的大員。換句話說,他們是「手藝人」而非「行政者」,是「兵王」而非「將軍」。

這兩者之間的跨度極大,許多能吏可能只會在總捕的位置上坐一輩子。但如果能跨過這個坎,進入刑部的中樞,就算是完成了蛻變,往後功成致仕,也可以有個更好的名頭了。

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不過文、武之間的差別,就是這麼大的。當然,世道如此,對他們來說,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總捕這個身份算不得大也只是相對中樞的官員而言,於普通人來說,總是天大的官了。

一路走進營地裡層的新搭的棚屋,鐵天鷹正在桌邊吃著酒飯。住的條件不怎麼好,但飯食酒菜倒是豐盛,宗非曉飯量頗大,但不喝酒,拿了海碗盛飯,呼嚕嚕地便吃了一大碗,方才說話。

「今日只抓住了三人,我們折了七個弟兄,傷了十三人。他們有九人不願束手就擒的,也都死了。」

鐵天鷹喝了一口酒,冷笑起來:「能逃到此時的,去了京城也難有幸理。他們心裡明白,自然不願束手就縛。」

「余鎮那邊似是發現了方百花等人的蹤跡,有人與霸刀的人交上了手,他們該又換了地方。今夜我打算去看看。」

「通知姓林的那邊了?」

「那林宗吾古古怪怪的,我們跟他們說,他們卻是什麼都不願意透露,實在讓人不舒服……」宗非曉搖頭哼了一聲,「不過該說的還是與他們說了。」

鐵天鷹笑了笑:「他們利用我們,我們也利用他們。這些人神神秘秘的乃是常事,先由得他們,其餘的,待找到方百花之後再說……」兩人都不是笨人,他這話也是隨口說出,並非跟宗非曉解釋什麼,略頓了頓,倒是低聲道:「魔佛陀林惡禪……當年也是很厲害的……」

「那胖子……」宗非曉想了想,點頭道,「修為確實不容小覷,他說要挑戰周侗,怕不是虛言。」

「哈。」鐵天鷹一笑,嗤之以鼻,「就看著吧,御拳館那天下第一高手之名,豈是簡簡單單就能打出來的。」

兩人就此聊了幾句,宗非曉已快速地吃了兩大碗飯,接下來便是細嚼慢咽了。一面吃著菜肴,又想起一事,隨口道:「這幾日里,密偵司的人在向周圍官府打聽這次的事情。」

鐵天鷹眯了眯眼睛,片刻之後,方才神色如常道:「事情鬧得這麼大,那邊有些動靜,也是難免。」

「名不正言不順的,這幫人在折騰個什麼勁。」

「非常之時,用之權宜。」鐵天鷹笑了笑,「只看上方的態度,便知聖上對他們也不放心,他們如今只有旁觀的資格,待到北面戰事一休,你瞧瞧這幫人是個什麼下場。當初蔡相都未能有如此權力,朝堂之上,又豈能讓一派一系獨大。」

宗非曉點了點頭,隨後壓低了聲音:「前不久,劉慶和與我私下聊起,有這密偵司,說不定便是為了對抗蔡相而設。朝堂之上,李相只是在清名剛直上能與蔡相相抗,畢竟真正厲害的,還是那位秦相爺。當年他若是未曾退下去,如今怕就是真正能與蔡相分庭抗禮之人了。」

「這等事情,又豈是你我所能知曉的。」鐵天鷹也低聲道,「不過說起來,你我以前辦過的那些案子里,想想與蔡相有關係的有多少。蔡相一黨,家大勢大,當年與遼人的生意,他們參與進去的,又有多少人。若非有人能與蔡相相抗,這北伐也打不起來。」

「蔡相也是想要推動北伐的?」

「蔡相、童樞密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想要推動北伐……他們想要留名後世。」鐵天鷹道,「可跟在他們身後的那幫人卻未必,若非有秦相突然出來,致仕多年毫無牽掛,攆著那幫人劈頭蓋臉地打一頓,又有誰肯在這裡讓步,退出與遼國的生意。蔡相也是樂見秦相他們做大的,秦相厲害了,他才能順水推舟,對家裡人說,聖上鐵了心要北伐,秦相又誰的面子都不給,惹不起啊……」

他說完,又嘆了口氣:「不過啊,非常時期,用這等凌厲手段的人,你又見過幾個能得善終了?秦相一系,如今怕是比李相一系更遭人恨。」

宗非曉便也搖了搖頭。他們此時說起是國家大事,實際上,終歸還是對密偵司介入的不悅。往日里在這一塊,他們便是權威,受刑部上層管理也就罷了,一個建立才幾年,不成規模的小衙門也敢盯在一邊,顯然任誰都會不爽。

「不過這次密偵司查得有點細。」沉默半晌之後,宗非曉說道。

鐵天鷹皺了皺眉頭:「細?」

「從附近縣衙那邊調了很多東西,看起來都是雞毛蒜皮,不想惹我們注意,但是附近衙役、捕快的調動,受傷的情況,這些都有。有人提起,他們還到附近醫館查過出診……辦這事的人安排得周全,像是老手。」

「咱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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