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野火 第三五三章 人生路窄 所謂緣分

這天深夜,陳金規手下的水師一面審問俘虜一面追擊,在凌晨找到了幾個水匪的寨子,在其中一個寨子里,救出了被綁架的小侯爺盧純。

在被綁架的這段時間裡,盧純並沒有看見綁匪的樣子,只是不停地被轉來轉去。在救出他的這天夜晚,大概綁匪也已經知道了戰事的失敗,想要再將他轉移地點,卻恰好送到這個寨子里,被攻破營寨的水師給救出來。

眼下來說,能夠得出的結論也就是這些,更進一步的東西需要對水匪的深入審問才能知道了。就陳金規來說,自然是希望可以留在這裡將整個事情連根挖起來再走,但另一方面他也有護送生辰綱的任務在身。為了盧純固然可以頂住壓力留下,要是事情已經搞定,還要留下,那爭功的嫌疑未免就太大,一點立功的機會都不留給同僚,這是為官大忌。

除開軍政的一方面,密偵司對於這類事情則只有建議權,這是擺在明面上的制約。生辰綱遭人覬覦的隱患得以消除,獎賞與陳金規那邊也並非是一個系統。當然,更多大部分的人既不了解陳金規也不知道密偵司,只是在大勝之後第二天的雨中,半個盱眙都張燈結綵儼如過節一般,想必不久之後,從盱眙到淮安,甚至更大的範圍里,都會開始大肆宣傳這次清剿水匪的勝利了。

寧毅在這天搬到了雲竹與錦兒所在的船上住,看著外面向陳金規等人道賀的陸陸續續過來,鞭炮在雨里搭了棚子亂放。同時去洪澤湖追殺水匪的士兵也已經陸陸續續地回來,由於連夜的追殺戰鬥,這次雖然戰鬥的情況近乎一面倒,但傷亡的士兵比預料的要多,昨天下午一開始在湖面上打的那場還算順利,後來追去水匪的營寨里已是夜晚,儘管仍舊佔了優勢,但黑夜之中仍舊是死傷不少,只是救出了小侯爺又獲得如此大勝,領兵的將領也已經忘記了自身小小的傷亡,畢竟無論如何,這次的大勝都會獲得大大的封賞,誰都不會被虧待了。

昨晚被抓捕的水匪是連夜審訊的,但整個一天的時間裡得到的各種消息還不夠拼出事件的完整拼圖。當然這也沒關係了。船隊原本的五艘船被炸毀一艘,此時還剩下四艘,不過在這天晚上,陳金規那邊也就決定下來,到明天早晨,船隊就將繼續啟程,為了早一日將生辰綱送抵京城不再浪費時間。至於各種後續手尾,就交由盱眙縣的其他人負責,以將這次水匪綁架事件繼續深挖,將參與人連根拔起。

對於這一決定,盱眙的眾人恨不能敲鑼打鼓地拍手稱快,這天晚上雨勢稍減,自然又是大擺筵席,請了陳金規與一眾貴公子赴宴。如此一來,碼頭這邊雖然守衛不少,但終究還是清靜了許多。吃過晚飯之後,周佩過來找寧毅,規規矩矩地坐在房間里的凳子上,可憐兮兮的像條小狗。

「到底想要幹什麼你說啊,郡主殿下。」

「老師你知道的……駙馬爺爺的回函一定已經到了……」周佩抿了抿嘴,「我想上京……」

寧毅看著她好一陣,笑了起來,隨後將一封信函放到她面前:「我不知道那老頭子怎麼想的……我確實可以幫你這個忙,不過你也得幫我一個忙才行。」

「好的好的,什麼忙老師你說。」周佩興奮地將那信件拿起來看,看了一陣之後還說道,「你看你看,我爹爹真是一點都不關心我,對我要上京居然沒有說話。哼,他給我選郡馬就是怕別人說他當爹爹太馬虎而已……哦,老師,你到底想要我幹什麼啊?殺人放火還是坑蒙拐騙,我聽您的。」

「是仗勢欺人。」寧毅笑著說道,「我要做一件事情,需要有些人聽不到我的名字。但船上人太多了,前不久卓雲楓把我的名字告訴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告訴了李師師,李師師所以才過來找我,但到這裡就夠了。不久之後那個叫做王閑的人會上船,我不希望他聽到有人說起寧毅這兩個字,但卓雲楓那邊,我們是沒法去說,也不太好預防,這件事希望可以交給你。」

周佩眨了眨眼睛,隨後小聲道:「那個王閑有問題?」

「可能有問題。」寧毅點了點頭,「但我不要打草驚蛇,你要注意的是,如果很刻意地警告卓雲楓和他們的朋友,他們對著王閑的時候,反倒有可能弄出什麼問題來。具體用什麼方法,你要自己拿捏好,有問題嗎?」

「沒有。」周佩笑得燦爛,她從小學的其實也就是在這些人之間來往,對於人心、御下之類的事情必然有自己的心得。說起與卓雲楓這幫人來往,寧毅必然也是不如她的,因此也就沒必要對她做出什麼建議。

「另外目前在那邊船上你的身份最高,接下來我會給你安排一個保鏢,可能是齊新勇他們三個人中的一個,到時候你配合一下。除了如廁,其他時間他都會跟在你附近,不要使小性子,不要喜歡上他,最好是到了京城找個靠譜的皇親國戚,門當戶對、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回去以後,我也好交個差。」

康賢寄過來的書信便有這層意思在其中,言道既然小佩不肯在江寧找郡馬,就乾脆讓她進京賀壽,同時自己找個中意的男孩子回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周佩聽得臉紅紅的,隨後撲哧笑出來,卻終究不敢接話。岔開話題道:「那個王閑那麼厲害啊?那他是什麼人呢,怎麼會過來的?」

「現在還不知道。」寧毅搖了搖頭,「但如果他真的是,大概就只能說是……呵,是緣分了。」

……

寧毅的那句「緣分」一度令得周佩古古怪怪地看他,待到小郡主離開之後,寧毅從窗戶往外面看出去,雨基本上已經停了。碼頭上不少士兵巡邏,但由於沒有多少人吵嚷說話,即便燈火通明還是顯得有幾分孤寂,檐下滴滴答答的掉水珠。他出了門過去找雲竹與錦兒,亮著油燈的房間里,錦兒不知道去了哪裡,只有雲竹坐在窗前的桌邊,低頭翻著書卷。

寧毅站在門邊看了好一會兒,雲竹也偏過頭來,嘴角噙著笑意注視他,油燈里的光點微微搖晃著,將她頭上白色的發巾染成暖黃色,忽明忽暗的。

「還不進來,半夜站在女人家門口,會被人說的。」雲竹輕聲說道。

寧毅笑了笑,看看兩旁:「這船上人又不多。」但終於還是關了門進來了。

幾艘船這一路上來,主船之上住的自然是那些達官權貴的親屬,其餘幾艘,除了裝有各種值錢貨物,住的則多是不用隨時跟在身邊的丫鬟、下人,也有憑藉關係一路上京的,甚至於拖家帶口,領著幾個孩子。雲竹與錦兒所在的這艘船上倒還算是相對安靜點。寧毅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氣氛顯得靜寂安謐,雲竹將身子側過來靠在他肩膀上。

「最近很忙吧?」

「事情是有些多,對不住,沒時間陪你們。」

「沒關係啊,我也有很多事情做的。」

「什麼事啊?看書?」

「聽你的事情。」

「嗯?」

「我……我聽說發生的事情,然後就猜,立恆你在裡面做了哪一些事。以前在江寧的時候,我便喜歡聽別人說起你的事,參加了什麼詩會,作了首什麼詞,大家的反應怎麼樣。現在也一樣啊,何況我還跟在你身邊了……」

雲竹靠在他肩上,閉著眼睛,輕聲說著自己的心情。這些天來嘈嘈雜雜的氣氛里,估計她也在猜著寧毅在背後作了些什麼事情,而在寧毅並「不知道」的方面,或許還得加上了小嬋的訴說,身邊有個這樣的女人在,寧毅的心中總也是不孤寂的,伸手摟住她。

「我想起早一兩年,你想要弄個煎餅攤時的樣子,我每天早上從你家門口跑步過去,說說話什麼的。那時候我告訴你,若有一天變得太複雜,可以想想最開始是個什麼樣子。這兩天我處理事情的時候偶爾也想,是不是又要把事情弄得很麻煩……」

「立恆覺得累嗎?」

寧毅搖了搖頭:「我以前走錯過方向……」他輕聲說了一句,隨後道,「其實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不會變的。就像是走在野外,你可以生個篝火、建個房子、養養雞打打野豬,有時候你總會碰到老虎,它要吃你,你就得殺它。對人也是一樣,蘇家這件事情,梁山就是老虎,說道理是沒用的,複雜也好簡單也罷,這件事我都要做,不過……明天我過來陪你吧。」

「嗯。」雲竹點了點頭,過得片刻,才睜開眼睛,有些遲疑地問道,「呃,那……你家的小嬋姑娘怎麼辦啊?」

「總得讓她知道的啊。」寧毅想了想,笑起來,「你們之前也見過,你救了寧曦,她對你也挺有好感的,嗯,我就是過來跟你們一起看書寫東西,你跟元寶同學要聊天唱歌都行,我不打擾你們,就跟小嬋說……咱們是紅顏知己什麼的,我是才子你是佳人什麼的,惺惺相惜但是相敬如賓,說不定你們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呃……」雲竹一時間有些訥訥無言,總覺得對方的眼中有些戲謔的意味,但她私下裡與小嬋已然認識了,又不好說些什麼不認同的話來。為難片刻,寧毅的笑容愈發有趣起來,手已經伸進她的衣裳之中,她自然知道寧毅要幹些什麼,感受著對方手掌在自己身軀上的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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