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野火 第三一九章 晚春夜 孔明燈

「為什麼不去呢?」

「懶得去。」

「姑爺好久沒有在江寧寫詩了,這次不去那些人又要說怪話了。」

「說怪話就說怪話,反正這些人跟三姑六婆差不多,整天除了說怪話也沒什麼人生追求……」

「聽說都是很有學問的人呢,有幾次也叫了年輕人去,坐而論道什麼的,然後他們就出名了,跟姑爺很熟的李頻李公子就去過的。還有以前的顧燕楨,聽說啊,在這些人面前大放異彩,後來就被認為是江寧有數的大才子了,再後來上京聽說金榜題名了。」

「再後來就死翹翹了……」

「相公說什麼?」

「沒有……你們幾個女人,就知道貪慕虛榮,想一想啊,參加這種文會的,都是三四十歲以上的了,學問好是沒錯,但他們要是真的厲害,當官的當官啊,出仕的出仕了,不就是沒有這種門路才拚命讀書的么,什麼縣太爺的師爺,知府的幕僚,王府的客卿。沒有前途的人,才拚命鑽研學問,然後考一考年輕人,年輕人上去了,就顯得他們很厲害。你家姑爺反正也沒打算當官,幹嘛要給他們考……連美女都沒有……」

「但是縣太爺的師爺、王府的幕僚也很厲害了……」

「厲害嗎?」

「是。」

「呃……要與時俱進,不要用以前的眼光來看待這些人,現在咱們家看見縣太爺的師爺已經可以不用搭理了。反正都是一幫四五十的人,有代溝又沒有什麼美女助興……」

「有啊。」

「……你們非得跟我唱反調是吧。」

「……」

「姑爺我錯了。」

「不敢了……」

「這還差不多……都有些什麼美女啊?」

「潘朵頤!陳小夏!」

「綺蘭姑娘應該也會去……」

「駱渺渺……」

「到底誰是男人,你們怎麼比我還清楚……」

「嘻……」

三月間春光如畫,風吹著花瓣飛過城市上空時,蘇家的小院子里一片笑語之聲。庭院中,一家人正一面做著孔明燈,一面閑聊。黃紙、糨糊、筆墨、硯台連同一些製作燈罩框架的竹枝散落在周圍。便是懷胎近十月的蘇檀兒也在湊著熱鬧,拿著要裱糊到燈罩上的紙張畫著圖畫。她此時心境平和,自有一股雍容的氣質,但畢竟也只是二十齣頭的女子,長發在腦後用緞帶束起,參與嬋兒娟兒等人的討論時仍舊清麗慧黠。

此時畢竟比後世要單純得多,縱然這幾年她參與的也都是勾心鬥角的事情,然而一旦滌凈心神,此時懷胎近十月,倒顯得比後世二十歲左右女子的更要年輕和單純許多。她此時的心思多已放在孩子與寧毅身上,心境上另一面的成熟,沉澱出來的也只是另一種特殊的引人氣質,偶爾與寧毅眼神交匯間,都能感到她在笑著說話一般。

從杭州回來已經快半個月的時間,外界的詩詞文會、風流氣息與當初離開江寧時並沒有多少的變化,時不時地便能聽見身邊的這類消息,增加了身處這樣一個時代的實感。昨天送來的那個帖子,至少對於江寧而言,或許還是蠻重要的一個聚會。假如說中秋詩會元夕詩會這種盛大的場合是整個上流社會的狂歡,這類的宴會大概就類似於後世門薩俱樂部一般的宴請,相對私密,但因參與者的不同,也頗有影響。

這類聚會大家拿來開心的就不止是詩詞了,於經義、論、策的要求更高,平日里當然並不含什麼考校的意味,一幫皓首窮經的儒生互相交流經驗。但若是有寧毅這類嶄露頭角比較快的,若被邀請,往往就會有一輪考校,一旦能過,證明有跟他們談論經史子集的能力,無疑便是對這人學問上的一大肯定。

對於寧毅來說,這類東西當然是避之則吉。這倒不是抄襲與否或有沒有借鑒模板的問題,如果說儒學對人生真能有多少的指導作用,寧毅本身的人生經驗也已經超出了那個範疇,只是大家的表達方式不同,他不至於看不起這些人,也沒必要懷著敬仰的心情跟這些人請益和證明什麼了。

如果從後往前看,文會詩會似乎是這個時代的主流,人們好像就這樣過著他們的生活,實際上這些也不過是旁枝末節而已。外面不管誰又出了名,青樓中哪位美人又與哪位才子好上了,更多人的日子還是按照自己的步調在過。這幾日為了開導周君武,說了些飛機、熱氣球之類的事情,回到家中與妻妾丫鬟們說起,大家覺得有趣,今天便弄了個製作孔明燈的大賽,各自做上一隻,晚上在院子里放飛,比試一下誰做得更好更有趣。

「孔明燈這個東西呢,雖然看起來小,做起來簡單,但實際上也是很有學問的,一般來說,火的溫度其實比較固定了,孔明燈的重量只要高於……呃,我記得是二十三點五六克,也就是半兩左右,就怎麼都飛不起來了,所以呢……杏兒你的框做得太大了,不重做就飛不起來了,哈哈……」

小院之中氣氛融洽,這段時間,寧毅的心情也還算放鬆,一面小心糊著自己的燈罩,一面煞有介事地指點著眾人的不足。實際上這類動手能力他也不是很好,但反正是大夥坐在一塊兒的消遣,事情都可以慢慢來。蘇檀兒倒是問道:「若是半兩以上就飛不起來,你教給周家小王爺的辦法不是沒用了么?」

「要更高的溫度,更好的材料,氣球中充的東西也可以變,可以用的辦法還是很多的……」

聊一會兒氣球,大家又說一會兒最近的文會,寧毅給自己的孔明燈燈罩上加上蘇檀兒等人的卡通頭像,又加點花花草草什麼的,弄得頗為精美,原本還想加首詩,但寫了兩句,紙破了,這一面就只好拆掉重做。由於「自家姑爺什麼都懂」,嬋兒娟兒杏兒不時過來問他自己的燈做得怎麼樣,他也笑著評點一番。

到得這天晚上放飛時,其餘幾人的孔明燈都在院子里慢慢飛了起來,就連妻子那個裱糊得並不好的孔明燈都搖搖晃晃地飛上天空,只有寧毅那隻擱在小架子上沒有反應。小嬋扶著蘇檀兒站在一邊,娟兒杏兒站在另一邊,都表情詭異地沒有說話,明顯在忍笑。

寧毅站在那裡眨了好一會兒的眼睛,手指揉了揉額頭:「誰敢笑出來扣光這個月的銀子。」

蘇檀兒扶著肚子看了看他,輕聲道:「相公好像說今天是孔明燈比賽?」

「我有說過嗎?」寧毅瞪她一眼,然後目光死盯著一旁看來要笑出來的小嬋。小嬋連忙擺手:「姑爺,我沒笑。」

「沒說你笑了。娟兒杏兒表現不錯,現在都還沒出聲,這個月每人扣一兩銀子,小嬋你的沒有了……還有你,要笑就笑出來吧,憋這麼久對孩子不好,我們進去……」

他扶著蘇檀兒轉身往房間走去,後方笑聲之中,娟兒與杏兒都在抗議。但寧毅的性子大家畢竟都是清楚了,關鍵時刻威嚴大氣,平素跟家裡人卻是極為隨意的,說了扣俸銀,實際上大家不見得會在意。蘇檀兒倚在他肩上小聲地笑,待回到房間里,兩人坐在窗前,寧毅替她揉著肚子,讓她平緩情緒,小嬋端來茶水,躲在寧毅身後抿嘴輕笑,寧毅便回頭看她一眼,眯了眯眼睛:「待會兒跟你算賬。」

小嬋如今妾室身份已經定下,但院子里還沒有特別給她安排丫鬟,只是跟娟兒杏兒在衣服上稍稍有了些區別,也並不明顯。乾淨簡潔的江南女子打扮,如同趙靈兒一般的心字羅衣,偶爾裙裝偶爾綢褲。此時在寧毅要將她拉過來左擁右抱之前跑掉了。

窗外四隻孔明燈冉冉升上夜空,娟兒杏兒在院子一側仰著頭一邊看一邊跳啊跳的,不久之後,跑到了二樓走廊上看,便只能聽見她們的聲音了。小嬋到院子里左瞧右看地檢查寧毅的那隻孔明燈,後來還是發現是墨汁將孔明燈的一側浸出了一條細縫,於是小心地將那細縫再裱糊起來,再點燃時,這孤孤單單的孔明燈終於飛了起來,夜風吹來時,被颳得有點偏,隨後被院子角落的一處樹枝給擋住了,浮在那樹枝下方飛不上去,夜色當中,像是在院落一側的樹上掛了只小燈籠。

寧毅與妻子在窗前看著那邊小嬋等人在樹下撓頭,隨後又找來木棍、竹竿,往樹上戳啊戳的,但那樹木本來就有些高,三名少女忙碌許久也沒有結果,到得最後,還是夜風吹來,孔明燈晃了晃,擺脫了樹木的紙條,朝著天空中飛走了。

四方靜謐,燈點升上天空,與星辰融在了一起,怡然而迷人的晚春夜晚。

有半數的夜晚,寧毅還是與小嬋睡在一起的。

對於大戶人家來說,正妻有了身孕之後,小妾侍寢才是最正常的,妾室往往也在這些時間裡才有爭寵的機會。寧毅這邊,情況自然頗有偏差,先前是在杭州那樣緊張的環境里,這半個月回到江寧,蘇檀兒才真正有機會認真安排這些,她的身孕已經九個多月,寧毅是覺得她的狀況更重要,對此蘇檀兒自然也有些感動,但是多數時間還是她堅持著寧毅應該陪陪小嬋。

小嬋這邊給人的感覺則頗為奇特。當初在杭州單獨相處的那段時間裡就已經察覺到了,最近這些感覺才更為明晰。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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