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暗戰之池 第一四一章 網

這幾天的時間以來,對蘇崇華來說,偶爾會有些奇怪的情緒掠過腦海,這期間的具體理由為何,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太清楚。

一直以來,由於老太公的重視,蘇崇華在蘇家的地位一直不低,而由於豫山書院的真正管理者便是蘇仲堪,好幾年的時間以來,他也算得上蘇家二房的重要參與者。最近一段時間二房三房聯手對大房動手,準備將這在蘇家之中人丁單薄卻看來最有威脅力的一支先排除掉,他也參與其中。偶爾在各種聚會上,說說眼下蘇家二房的局勢,雖然外患未除,但至少內憂稍定,在爭奪蘇家真正管理權的道路上已經往前走了一大步,對此,大家的情緒都是相當開心的。

今天算是一個大日子。從早晨起來,他心中便明白這樣的事情,大家的情緒也都有些不一樣,清晨的時候在附近的院子里遇上蘇仲堪,遇上其餘一些親近二房的掌柜與管事,大家都是言笑晏晏。

他倒也是明白今晚的事情已然定下了,蘇檀兒為了準備皇商的事情,花了太多的錢,卻沒有帶來任何的收益,眼下也導致了外面的那幫商家開始對蘇家的不信任。這些事情,今天晚上便都可以拿出來說了。蘇家之中許多人一同發力,一些原本就不贊同女子掌家或者原本對此有些動搖的長輩們也開始站在了二房三房這邊,就連一向強勢的三堂叔,這時候也是無能為力的。

可是,就在這種二房眾人心中都洋溢著期待的時候,偶爾那種情緒還是會浮動出來,特別是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偶爾從側面看見寧毅的那副悠閑率意的身影時,心中總會有些節外生枝的想法。

定風波……

他偶爾想起的,便是幾天前看見的這首詞。

那首詞是真好。

蘇崇華終究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的,在江寧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文人,寫詩寫詞這麼多年,能夠讓他一見便覺得震撼的詩詞作品自然不多。偏巧寧毅之前的兩首都是如此——酌酒與裴迪自然不算——眼下看到的這首定風波也是。當然,若只是單獨地去看,他會覺得這首詞只是文人的自我安慰,自我陶醉,明明是敗得一塌糊塗了偏偏要把自己寫的仿似勝者,這詩詞還藏著掖著不敢拿出來就是明證。

但……每次真的看見寧毅,再結合這詞作,或者是看見其他人寫的一些詩詞之後,那感覺就總會有些不同。

蘇崇華此時便在私塾課室的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

「……這裡說到籌算之學,大家下午才會學到這個,不過我倒也不想告訴你們怎麼算,不過籌算之中的一些邏輯體系,就是想事情的原則和辦法,很有趣……在極西方的地方有一個叫希臘的國家,那裡有一個故事,叫做芝諾悖論。有一天一個跑得很快的大英雄遇上一隻烏龜,烏龜說:『你如果跟我賽跑,你永遠追不上我……』」

課室前方,寧毅正在笑著講課,那粉筆在黑板上畫著線:「大英雄說,就算我跑得再慢,速度也是你的十倍,怎麼可能追不上你。於是烏龜就說,那我們打個比方,你距離我有一百丈遠,你速度是我的十倍,然後你來追我,當你跑了一百丈的時候,到我現在的位置,我往前跑了十丈,所以你繼續追了十丈,但這個時候,我又往前跑了一丈了,你追過這一丈之後,我仍然在你前面……你可以一直接近我,但永遠都追不上我。大英雄覺得他說得沒錯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的課程總是這樣,明明是說些大學中庸之類的課程,偏生要扯上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通常都比較有趣,後方名叫周君武的那名新弟子舉手道:「先生,希臘在什麼地方啊。」於是寧毅又笑著開始講解希臘。

看著這般悠閑的幾乎全不將今天——甚至看來未將蘇家最近一個多月來的變化放在心裡的身影,再配上那《定風波》,古怪的感覺便又浮上來了,他皺起眉頭,好半晌,方才轉身離開。

這立恆,寫詞的功力真是深厚,竟單憑一首詞作,也能這樣影響到他。

蘇崇華心中想著,隨後搖了搖頭……

……

上午漸漸地過去,時間到了下午,蘇家的一些院子里聚滿了人,熱鬧得猶如年關一般。到得此時,陣營終於已經開始變得完全分明起來,不用顧忌太多,只要去等待著今晚的事情便行了。大房、二房、三房,一些人還在陸陸續續地趕回來。

蘇愈所在的院子里,今日也是拜訪者不斷。

「……我也是覺得,二丫頭執掌家中這麼多的事情,畢竟也是壓力太大了。她的能力,大家當然也知道,若是大房有個能接手的男丁,就算這次出了事,我們倒也覺得可以讓她繼續管下去。可畢竟……」

「此時這三房的形式,確實不好再這樣硬耗下去了,三哥……」

「唉,若伯庸沒出事……」

待客的房間,擺設並不算華麗,但顯得沉穩雍容,蘇愈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拄著拐杖,閉目養神,下方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這都是家中的老兄弟了,今晚的宗族大會,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要他們來出面拿了這個主意。晚上要商量的事情,眼下總是通通氣,先商量個輪廓出來為好。

撇開各種立場與屁股問題,他們何嘗不知道蘇檀兒的能力,可眼下蘇家的情況,畢竟是三房奪產。蘇伯庸倒下了,沒辦法,蘇檀兒若再死撐,到頭來恐怕就變成惡性循環的內耗了。蘇愈顯然也是明白這些事情的,只是,到得此時,他還沒有明確表態。

這位老爺子的威信畢竟是太大了,他不表態,這個事情就不可能有個輪廓,到了晚上,說不定就得吵起來。都是老人了,大多都不希望有這種事情發生,三房爭產畢竟還有蘇愈坐鎮,若老爺子心裡轉不過彎來,到了晚上非得站在孫女的立場上與眾人死磕,那這個家,後果可就難說了。

雖然這些年來蘇愈一直都非常清醒,但人老了,誰也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突然鑽了牛角尖。

「所以啊,三哥,這些事情,你總得給個話才是啊。」

下方的老七有些焦急,站起來說著,與其餘人看了看,另外有幾個老人也跟著附和起來。蘇愈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眯了他們一眼:「給什麼話?」

「二丫頭的事情,您到底打算怎麼辦,總得有個准數啊,你說話,我們心裡也有個底了……」

「我心裡都沒底,怎麼給你們准數?」

「不是……三哥,這次的事情……您不能沒底啊,這麼多年來,大家都聽您的呢。」

「到了晚上,總得聽聽老大、老二、老三他們怎麼說,其他人怎麼說,二丫頭怎麼說,這事情才分明,大家也才看得清楚。」

「三哥你這就是胡說了,他們會說什麼,到時候當然要聽,可大概會說什麼大家都清楚了啊,您不先表個態,我們就……」

「老七。」拐杖頓在地上,蘇愈望著前方這五十齣頭的七弟,隨後目光轉柔,嘆了口氣,「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總之,到時候有道理的,你們就跟,沒道理的,你們就放,大家不說蠻話也就是了,這事情我現在也看不清楚。」

老人閉上眼睛,繼續養神:「總之,晚上再說。」

下午的日光照射在門口,灑下一大片明亮的光區,嗡嗡嗡的議論聲隨後又響了起來……

……

刷刷刷、刷刷刷,稍顯偏僻的茶樓之中,三個丫鬟與幾名掌柜正在忙碌地翻動著許多的本子,在身前抄寫著東西,對面則是屬於烏家核心的幾個人,日光灑下屋檐,有風吹過來,偶爾有小聲的交談。

蘇檀兒坐在一邊安靜地喝著茶,自從烏家服軟以來,一切都很順利,眼下雙方几乎都要形成合作的默契的,當然,合作的那一方,是絕對不會開心的。

烏啟隆也在不遠處安靜地喝茶,看著腳下身前不遠處的光斑。自從第一天之後,烏承厚沒有來,一直是烏啟隆做了主導。

「今天晚上,聽說薛延他們約好了在柿子街那邊的月香樓吃飯,呂家、陳家多半也會有人到。」烏啟隆吐出一口茶沫,彷彿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他們很關心這事,之後的表情可能會很有趣。」他說著有趣,臉上的表情可是完全都有趣不起來。

蘇檀兒也已經懶得拿這些事情來刺激他,第一天算是針鋒相對,首先給人下馬威,此後便無所謂這些:「按照之前說好的,其他的事情今天也該告訴我了。」

烏啟隆往旁邊看了看:「待會兒,能晚點告訴你就晚點告訴你,我高興。」

「隨便你。」蘇檀兒將目光轉向一邊,「不過人要是被你拖跑了,我咽得下這口氣,我父親也是咽不下的。」

「哼。」

烏啟隆冷哼一聲,過了一會兒:「你那相公,現在在幹嘛?」

「四處走走,找朋友下棋,或者去聽哪位姑娘唱戲。」蘇檀兒仰頭笑了笑,「相公在外面的事情,我這當人妻子的,可也不好多問……把家管好便是了。」

……

寧毅確實在看姑娘家演戲。

竹記的二樓之上,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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