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過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餐廳，遠離了這裡的喧囂。
順著餐廳外旋轉的木質階梯，走出了餐廳，海風撲面，吹散灼熱，吹來涼爽。
趙無極與陳墨雨緩緩來到了室外的甲板上，耳邊只有海浪撞擊船身的輕響。
游輪之下的海面，從光明蔓延到遠處的黑暗，光影明滅，略有恍惚。
陳墨雨輕輕抓著冰涼的護欄，長長呼吸了一口海風的腥咸，目光看向無垠的海面。
此時此刻，兩人獨處，竟然沒有一人打開話茬，氣氛有些安靜的異常。
「你有心事。」終是趙無極首先開口，陳墨雨嘴角苦澀一笑。
「讓你見笑了。」
趙無極還在默默看著她。
「是有一些……煩心事。」
陳墨雨輕聲說道。
「人人都有煩心事。」趙無極說道，「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陳墨雨嘆息了一聲，沒有回答趙無極，而是說道：「一個人在外，很難吧。」她是覺得趙無極為了生存而到這裡打拳，很不容易，因而這樣說，還是純粹在說她自己？
趙無極背靠著欄杆，望著漆黑如墨的天空，海上的天空，景色竟然與陸地上大為不同。
「我自己選擇的路，雙眼一抹黑也要走到底，哪怕要走一輩子。」
陳墨雨轉過身子，認真的看向趙無極。
此時的趙無極微微倚在欄杆上，表情說不出的輕鬆，可正是這樣，卻說明了他的自信，那種自信，陳墨雨從未見過。
「說個故事給你聽吧。」陳墨雨突然展顏一笑，似是放下了些什麼。
趙無極此時此刻就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很久很久以前。」陳墨雨忍不住撲哧一笑，「是不是覺得很老套的開頭。」
趙無極輕聲回答道：「平凡的開頭，通常預示著一個不平凡故事的開始。」
陳墨雨趴在了欄杆上，看著海面：「讓你失望了，它的確確就是一個平平凡凡的故事，它有平凡的開頭，平凡的結尾，還有一個嚮往平淡生活的主角。」陳墨雨的聲音越來越輕，陷入了塵封已久的回憶中。
「這個故事的開頭，有一個青澀的女孩，還有一個她青梅竹馬的男孩。」陳墨雨的臉色有些紅潤。
「他們一直以為自己以後會相愛到老，命運的軌跡也卻是在往這方面發展，他們上了同一所中學，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陳墨雨喃喃講述著這個故事，整個故事流淌著一股清澈的泉水，溫潤人心。
「他們是同學們眼中最令人羨慕的一對，男孩是那麼優秀，女孩……也很不錯。」停頓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
「大一開始，男孩就決定創業，他真的是個天才，憑藉著一點打工掙來的錢，很快掙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利用這第一桶金，進入股市，大賺了一筆，然後開了一個公司；他憑藉著敏銳的市場嗅覺，將公司做大，到大學畢業時，他已經擁有了常人為之咋舌的財富。」
聽起來，這是個不平凡的故事，但是趙無極知道，陳墨雨之所以認為這只是個很平凡的故事，完全是因為這個故事平凡與否，並非用錢財來衡量的，錢財，只是故事中的一個個點綴其上的鮮花罷了。
那，並不是全部。
「他將公司開到了美國，他讓公司上市，他讓自己揚名於美國商界。」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因為事業的成功，他很幸福；而女孩，因為有他在，同樣很幸福。」
陳墨雨彷彿在吟誦一首淡淡的歌謠。
「要是故事啊，就這樣下去就好了，他們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吧！他們會有一雙活潑可愛的兒女，他們每年會環球旅行，他們會就這樣一隻到老。」
「可是，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他們的人生有了一個大大的轉折。」
陳墨雨的聲音有些低了下去，雙目有淚光閃動……
「男孩，也許他已經不是男孩了，因為故事已經從開始的很多很多年前到了很多很多年後……」
「一次意外，他，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拋下了懷有身孕的她。公司，一下子亂了起來，因為整個公司的支柱，唯有他一人，在這個時候，女孩將悲傷埋在心底，從幕後走到台前，硬是將公司的狀況穩定住了，也許公司並不能重複輝煌，但是，一切都在慢慢好轉，日子總要過下去，她還有自己的父母，她還有男孩的父母，她還有剛剛出生的孩子。他們，都需要她，她來不及悲傷，她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可是，命運總是不隨人願，就在一切好轉之際，竟然就有大公司盯上了這個剛剛起死回生的公司，那個大公司真的很大很大，就像一個巨無霸一樣，它是那麼咄咄逼人，形勢急轉而下。它給了女孩兩個選擇，一是將男孩一輩子的心血——這家公司，拱手送給它，讓這家巨無霸公司收購。二是將公司搞到破產，一切都將一文不值。女孩在堅持，她在堅持。」
聲音一顫，她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
陳墨雨泣不成聲，「可是，我在堅持著什麼？我究竟在堅持著什麼？這一切真的值得我這樣做嗎？如果當初，他沒有創業，就不會有這家公司，沒有這家公司，我們就不會來到美國，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也許現在，我們還在拿著不算豐厚的薪水，還在每月還著住房貸款，可是我寧願那樣，因為有他，有我，還有孩子，這一切對於我來說，就是全部，就是人生幸福的真諦。」
她突然抬起頭看著趙無極，淚流滿面。
「你說，我現在堅持的一切，究竟有沒有意義。」陳墨雨直直的看向趙無極的雙眼，趙無極的雙眼此時異乎尋常的清澈。
趙無極沒有說話，先是對上了陳墨雨的眼眸，緊接著將目光投向大海。
大海是那麼廣闊，個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在大海面前似乎都微不足道。
「你早就有了答案。」趙無極終於說到，他指著自己的心對陳墨雨說道：「你這裡，你的真心，早就告訴了你的答案。」
「謝謝。」陳墨雨淡淡一笑，臉上還掛著淚珠。
故事中的女孩還能有誰，自然是陳墨雨了。
陳墨雨在此時此刻，突然下了一個決定。
因為她知道，人的一生中總有一些東西值得自己用一生的時間來守候，這無關於信仰，這只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訴求。
她決定安排好一切後，背水一戰。
無論成功與否。
至少自己全力守候過。
「你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再次謝謝你。」陳墨雨重回最初的笑，那是一種自然，純澈，放下一切的笑。
「你也是一個……」趙無極想了一下，說道：「一個很好的傾訴者。」
她抿嘴笑了笑，道：「祝你這次能夠取得勝利，如果……如果你能活下來，而我的公司也能僥倖存在的話，來我的公司吧！我會提供你一份穩定的工作。」
兩個如果，不確定的未來，陳墨雨與其說是在向趙無極許下一份工作，不如說是她對自己未來假設成真的最真切祝願。
「這個給你。」陳墨雨伸出她細白的手指，將一張名片遞給了趙無極。
趙無極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他沒有看名片的內容，只是輕輕夾在指縫之間。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身材無比壯碩的男子踏著重重的腳步聲走了過來，一到這裡，就用自己有些急迫的聲音說道：「陳姐，您在這裡啊？我找了您很久。」
男子走近，他陰沉著臉，死死看了趙無極一眼，眼神中滿是不善。
「阿虎，不要緊的。」
陳墨雨柔聲對那名叫阿虎的男子說道，然後轉過身子對趙無極說道：「我先回去了，明天你一定要贏，我會將注押在你身上的。」
「是嗎？」趙無極淡淡笑道，「你會押下全部身家嗎？」
陳墨雨愣了一下，不明白趙無極怎麼會這麼說。
「陳姐！」那個阿虎提醒了一下，陳墨雨歉意的看了看趙無極，轉身離去。
那個阿虎冷冷的盯著趙無極看了一下，以微不可及的聲音說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不知死活，自己把自己當盤菜，也敢大言不慚的讓陳姐押注在你身上。」
趙無極眼神一下子無比淡漠，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阿虎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追上陳墨雨的腳步。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海浪聲，一如最初的濤聲。
趙無極突然揚起嘴角，無聲一笑。
他緩緩伸出自己的手，高高懸在海面之上，指尖，還夾著那張名片。
突然，他鬆開了手。
海風很大，卡片在風中一陣飄忽……
它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上不斷飄零著，最終落在了海面之上。
海面起伏，它飄向了遠方。
這裡很靜，趙無極的背後，很熱鬧。
趙無極倚在欄杆前，聽著海浪聲，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