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之上,一串長長的足印,遠遠的綿延開去。足印的盡頭,一道人影,緩步前行,那是江楓。
天不知什麼時候黑了,一輪彎月懸掛在天際,在大地上灑落淡淡的餘暉,江楓在行走,他並沒有注意到天已經黑了。
「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不知道走了多長的一段路,江楓的腳步,忽的停了下來。
他回過頭,看著身後綿延的一串腳印,眉頭微微一皺。
此番下山,江楓有離開珠峰的打算,儘管速度並沒有多快,但珠峰也就八千多米的高度罷了,就算是他的速度再怎麼慢,在沒有停歇的情況下這麼一直行走,這個時候,應該早就已經下了珠峰了。
可是現在,他分明還在珠峰之上,這裡的海拔還非常的高,因為滿地積雪,他連雪線都沒有走出去。
「是我走的太慢了,還是走錯了路?」盯著那一串腳印,江楓輕聲自語。
到這時,江楓才是仰頭看天,天際一片朦朧,周邊的景緻,皆是隱隱綽綽。
「原來,天黑了嗎?」江楓苦笑。
以他的洞察力,竟是連天什麼時候黑了都是不曾發覺,江楓嘴角扯動,知道自己的心境問題很大了。
「真是無奈啊。」江楓輕輕搖頭,丈量了一下腳步,選擇另外一個方向,人影躍動,迅速往山下方向行去。
十分鐘之後,江楓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以我這般速度,十分鐘時間足以行去十數里的路,可是竟然還是在珠峰的雪線之上。」這時,江楓的臉色變得頗為古怪,他知道,果真是出問題了。
略一思忖,江楓重新選擇一個方向,快速前進,時間過去了十分鐘,江楓再度選擇一個方向……如此,江楓用了四十分鐘的時間,從四個截然不同的方向下山,但是不管是哪一個方向,前行的路上,都是彷彿有著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攔去了他下山的路。
江楓停下腳步,不再行走,他很清楚在這樣的狀態下,自己就算是再怎麼費力,都是如同那無頭的蒼蠅亂撞,根本找不到出路。
江楓四下打量起來,天儘管黑了,但對江楓而言並非是很大的問題,看了一陣,江楓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我並非是走錯了路,因為走了這麼多的方向,該怎麼走早已驗證。」江楓喃喃自語,靜心思付:「這裡也並沒有陣法的痕迹,如果有的話,就算那陣法再如何的精妙,也總會留下痕迹,我看了這麼久,都是不曾發現,那就表示沒有。」
「沒有走錯路?也沒有被困在陣法之中?」江楓沉吟,吐出了一口濁氣,「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思索良久,江楓依然是一頭霧水的很,眼下看來,似乎,什麼都沒問題,那麼問題,在哪裡?
「是我自己出了問題嗎?」江楓在心中說道,他舉目四顧,入眼,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間,唯他一人孑然獨立。
……
冰天雪地之中,兩道人影,徐徐行走著。
這二人所走過的路,離江楓並不遠,若是在平常時候,江楓必然會在第一時間發覺到他們兩個人的存在,但是,這二人走了許遠,江楓都是不曾有半點發覺。
「他怎麼了?」看著地上凌亂無比的腳步,赤足行走的少女問道。
這少女,正是江楓所見過的那個赤足少女,赤足少女所問話的對象,是一個老僧,老僧頭皮發白,鬍鬚濃密,但是出奇的是,並沒有眉毛。
這般模樣,若是尋常人的話,輕易會給人一種猙獰之感,讓人敬而遠之,但是放在老僧的身上,卻是沒有絲毫的不協調,反而更是增添幾分端莊慈悲之感。
「你看這地上的腳印。」無眉老僧沒有回答赤足少女的問題,而是伸手一指,指了指地上的腳印。
「腳印很亂,我有看到。」赤足少女說道。
無眉老僧微微一笑,說道:「你再看。」
赤足少女於是再看,有一會,才說道:「這些腳印雜亂無章,深一腳淺一腳,看的出來,留下腳印的人心很亂。」
無眉老僧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我看他東走西竄,古古怪怪,難以理解,就像是那得了失心瘋之人一樣,現在又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一根冰雕,就算是心亂了,又怎生會如此?」赤足少女遠遠凝視著江楓,疑惑的問道。
「他執念太深,陷入了迷途。」無眉老僧如是說道。
「我不懂。」赤足少女想了想老僧這話,說道。
無眉老僧看著那地上凌亂的腳印,說道:「這世上有很多有形的囚牢,世人皆是看在眼裡,但人體之內,方寸之間,卻是有著一座無形的囚牢,一直為世人所忽略。」
「他陷入了心的囚牢?將自己困在了這裡?」赤足少女恍然大悟。
難怪看江楓剛才就像是的了失心瘋一樣,無法理解,無可理喻,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心境大自在,每一步走出去,都是海闊天空。
觀江楓之言行,這天地萬物,並無任何東西束縛住他,唯一束縛住他的,就是他自己,或者是他的心,也正如無眉老僧所說,他陷入了心的囚牢,迷失了自己,不知路在何方,所以才會東走西竄,不得找到出路。
「他會怎麼樣?」赤足少女又是看了江楓一眼,輕聲問道。
「如果能夠迷途知返,或許可以撥開雲霧見到天光,如果不能,或許,會被自己困死,終身無法邁出去一步。」無眉老僧嘆息道。
「哪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赤足少女想著無眉老僧的話,問道。
「你很關心他?」無眉老僧似笑非笑的道。
「不,這個人,我並不喜歡……我只是對師父你說的心的囚牢很感興趣。」赤足少女搖頭否認。
無眉老僧呵呵笑了,問道:「不喜歡?為什麼?」
「他做過一些事情,讓我很不喜歡。」赤足少女簡單說道。
無眉老僧說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你可親眼見到?」
「不曾。」赤足少女猶豫了一下,說道。
「既然不曾,談何喜歡與否?」無眉老僧的聲音充滿了慈悲之意,說道:「不要輕易對一個人有成見,更不要對人有偏見,你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一種緣分,一份機緣。」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還是不喜歡他。」赤足少女說的很堅定。
她的面容,在柔和的月色和地面積雪的光芒的映射之下,有著一種格外的聖潔,若神明臨塵而來,不可方物。
無眉老僧聞言又是一笑,說道:「既不喜歡,何必強求,那就不喜歡吧。」
……
赤足少女和老僧的對話,江楓並沒有聽到,此時他整個人,都是進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那種狀態,非他可以控制。
江楓的額頭上,不知何時,有冷汗冒了出來,其身體,都是在簌簌顫慄,彷彿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這種痛苦,持續了小有一會,才是慢慢消散,江楓眼睛睜開,瞳孔之內一片渾濁。
「我被困在這裡了,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不甘嗎?」江楓沙啞出聲。
此路為築基,行千山走萬水,臨門一腳始終不得其入,那對江楓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折磨。
「是的,就是不甘。」江楓很快就是斷定說道,其目光,恢複了幾分清明。
「我一路崛起,雖說坎坷,但只要自己想要的結果,最後無一不是順利達成,心氣不免隨之高漲,認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總會得到,但此行築基,屢屢碰壁,耐心不斷被消磨,儘管刻意壓制,但終究是陷入了歧途。」
「我自東向西,一路西來,踏上珠峰,眼下,前方已經無路可走,可是我還未築基,我心中不甘,所以我不甘就此離開。」江楓朗聲說道,其眼神愈發清明。
「天地之間,並沒有束縛我的存在,束縛我的腳步的,只有我自己,說到底,終究還是我太過著急了,以這種心境,就算是築基成功,也是難以達到完美的狀態。而那腳下,並非沒有路可以走,路就在腳下,若是想走,隨時隨處都可以走,但我卻是因為一份執念,將自己困於此地,何其可笑。」
說到最後,江楓目中已然是精光灼灼,燦然如日月,江楓話音落下,一步向前,掙脫了心的囚牢。
「咦,他動了?」正行走著的赤足少女,忽的說道。
「他走出了心的囚牢。」無眉老僧淡淡一笑。
「可是師父你不是說……」赤足少女不解。
「天賦異稟,曠世奇才。」無眉老僧讚賞道。
赤足少女靜默,她從未聽無眉老僧如此誇讚過一個人,這時卻是對江楓如此抬舉,難道江楓,果真有什麼過人之處?
江楓一步跨出,天地之間一片清明,他很快就是發覺了無眉老僧和赤足少女的存在。
赤足少女秀眉微蹙,而無眉老僧則是洪聲說道:「施主,若得閑,不妨來絨布寺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