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滄海桑田 第五十一章 煢煢白兔

少務被黃鶴送到伯禹這裡,沒有見到召喚他前來的虎娃,不料卻遇到了宗鹽這樣的「奇葩」,而且將與他同行處事,甚至以為這是虎娃在考驗他什麼呢。連少務自己都沒意識到,若是換一種情況、換一個人,以他的身份根本沒必要向對方解釋那些。

而宗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對勁,剛剛見面的陌生人,而且還是將來要一起合作的同僚,她那樣刨根問底的質問未免太無禮了。以少務的身份,自願屈尊受領這樣艱苦的任務,無論是誰都只應讚譽,更何況少務又沒得罪過她,她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少務總得有地方住吧,談完正事,伯禹正要派人安置,結果宗鹽直接就來了一句:「巴君暫且就住在我家吧!」

伯禹今日議事的地點就在華陰族的地盤中,通常來說,族長家的條件應該是最好的,將貴客安置在自己家中休息,也是應有的禮數。可是宗鹽好像忘了另一件事,她一個獨居的姑娘家,居然把一個大男人帶回去同住,未免有些不太合適吧?

而少務很自然就點頭道:「那就多謝宗鹽族長了!」看來他也壓根沒想到這節,可能沒把宗鹽當姑娘,或者在她面前也想不到那方面去吧。

宗鹽一擺大手道:「不必客氣,從巴原遠來相助治河泛之水,照顧好你是應該的。只是條件艱苦,不知您這位國君能不能吃得了那些苦頭?將來若想回去可隨時找個借口回去,沒有人會怪你的。」

少務:「宗鹽族長不必時時稱巴君,叫我少務即可。少務既然來了,當然要完成任務再走。」

伯禹和宗鹽之間鬧過誤會,見這姑娘居然要把少務領回自己家去住,本想提醒幾句,但終究沒有好開口,因為少務自己都答應了。

宗鹽在村寨中獨居,住了一個很寬敞的院子,大塊條石壘成的院牆,廳中掛著很多獸皮,都是她自己在山裡獵殺的。宗鹽家裡還養了動物,不像是家畜更像是寵物,是一隻白兔。

在伯禹大人那裡一起吃了飯,少務跟著宗鹽來到了她家。剛進院就有一隻白兔蹦蹦跳跳自迎了過來,還伸爪順手把院門給關上了。少務又吃了一驚,他也久經風浪之人,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可是碰到宗鹽後,卻處處驚奇甚至是透著詭異。

宗鹽大大咧咧地介紹道:「它已通靈性,是只會說話的兔子。我在山裡撿回來的,平日叮囑它不要在別人面前開口說話,免得被人當成妖怪抓走。」

這隻兔子其實虎娃認識,先後在南荒深處和薄山頂上見過,它是鑿齒奪舍重修,但已不把自己當成鑿齒,而就是白兔了。

宗鹽並不知道這些情況,她是在山中打獵時看見這隻兔子的,當時正打算捉回來、晚上可以加餐了。不料白兔卻主動跑到她的身前、口吐人言道:「你是伯羿大人的妹妹嗎?我曾聽見你對人如此自稱!」

宗鹽確實經常自稱是伯羿之妹,身為有窮部族人,她也以這個身份為傲,聞言吃了一驚,蹲下身子道:「你這兔子居然會說人話,我的確是伯羿大人的族妹,你難道認識我嗎?」

白兔:「我就在這一帶山中,見過此地不少族人。伯禹大人斬妖除邪,於我亦有大恩,我非常仰慕他的威名。而如今的有窮部族人中,只在你身上還能看到伯羿大人的影子了,我暫時就跟著你修鍊吧。」

白兔誇宗鹽有伯羿遺風,宗鹽聽了很高興,就把它帶回了村寨中,今日又介紹給了少務。她平日叮囑白兔不要在別人面前說話、以免被當成妖怪,今天一見面卻把白兔的底細都說出來了,顯然沒有將少務當成「別人」。

少務道:「我聽聞皋陶大人年輕時,行游至郊野,有瑞獸獬豸主動來投。而姑娘有如此經歷,亦屬當世奇人。」

白兔開口道:「嗯嗯嗯,巴君說得對!……其實我根本不怕,誰想把我當妖怪抓走,哪有那麼容易?巴君要陪宗鹽一起執行任務,可以把我一起帶著,我還能幫不少忙呢。」

宗鹽瞪了它一眼道:「你很厲害嗎,能不能打得過我?」

白兔耷拉下雙耳道:「當然還不是你的對手,但也用不著跟你比呀。……其實讓我跟著就行,你們平時也不用管我。我自會在山野中行走,為你們打探各種消息,有什麼事情還可及時報信。」

少務勸道:「這位兔道友說的也有道理,乾脆就帶著它一起去吧,留它一人在此也無聊。」

當天少務就住在宗鹽家中,白兔還幫著一起收拾床榻。宗鹽把自己的屋子讓給少務了,她則擒著白兔住在了另一間小屋中。宗鹽身為族長,家裡的條件在當地應該算很不錯了,但華陰部的情況也就是這樣,這裡怎能比得上巴國王宮?

少務為巴君的這麼多年,雖不好奢靡,但身為國君也不會刻意清苦,除了大水圍巴都的那段時間經常幾個月不吃肉,其他絕大部分時間也稱得上是錦衣玉食,身邊一堆人伺候著,想要什麼享受沒有?

但少務若欲享受,就不會來到這裡,而且早年在武夫丘上,他也不是沒有過過艱苦的日子。少務就在宗鹽家中住了半個月,處之泰然,倒讓宗鹽也有些另眼相看了。

若說位高權重、又能甘受艱辛者,天下莫過於伯禹,這麼多年伯禹都赤足步行、率領各部民眾勞作在治水第一線。但伯禹的行止風範大家都清楚,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雖然敬佩但也不會感到詫異。而少務身為天下各部中最富足的一位國君,能做到這樣確實令人意外。

少務為何要在宗鹽家裡住半個月,就是為了等候伯禹大人的指派。治水諸事都有安排,要按照計畫好的進度來,他和宗鹽的任務,要待到伯益和巫謳走遍河泛各部之後。

在華陰部的時候,至少還有在普通族人看來舒舒服服的吃住條件,待到離開華陰部之後,那才是真正的艱苦經歷。宗鹽和少務巡視各部,沿著河泛之地的邊緣、各條山脈的腳下行走,主要是監督各部族是否按照制定好的計畫完成了進度。

各村寨的條件不一,有些時候還得露宿在山野中,很多地方尚不能通行車馬,就是翻山走小道步行。宗鹽倒是挺照顧少務的,手持神戟為杖,背了一個很大的獸皮包裹,將乾糧、帳篷、褥子等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都裝在裡面。

少務有些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分擔一些,宗鹽卻瞪眼道:「大叔啊,你這是要和我比力氣嗎?」這姑娘天生神力,少務還真比不過她。宗鹽叫他大叔已經算客氣了,其實叫他一聲大爺也未嘗不可。

宗鹽和少務兩人並沒有帶其他隨從,宗鹽手中的神戟就是身份信物,但他們還帶了只兔子。路上有這隻兔子確實方便了不少,兔子不是跟在後面而是跑在前面,時常回頭告訴他們哪條路好走,前方有什麼狀況,哪裡適合休息、宿營等等,有時還幫著打野味。

這一路,宗鹽和少務可謂是形影不離。宗鹽腰間掛著棒子、背後背著大包裹、手中提著神戟,除了沐浴、出恭、睡覺的時間,一直就盯著少務呢。就算是少務沐浴、出恭、睡覺等不適合旁觀的私密時間,宗鹽其實也時刻關注著他的動靜。

宗鹽很清楚少務的身份,他是不能出任何意外的。虎娃當初也叮囑過,讓她一定要看顧好少務、特別是保護好少務的安全。嗯,宗鹽這是在保護他呢,至少她自己就是這麼認為的。

有人隨行保護的感覺,少務是再熟悉不過了,身為巴君上哪裡沒有親衛?但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護衛」,天天跟盯賊似的盯著他,難道還怕他跑了嗎?少務是哭笑不得。

宗鹽在有意無意中,其實一直對少務抱著某種審視的態度,哪怕尋常小事也是如此,在她看來,或許就是因為好奇吧。其實衡量一位國君,像生火、做飯、燒水、搭帳篷、鋪褥子這些事情是無所謂的,可是宗鹽偏偏也想看他能做得怎樣,似乎總有點想挑毛病的意思。

說句實話,這些年來,少務對這些事情也確實生疏了,因為根本用不著他來干,平日在巴國王宮裡洗個澡,負責熱水的內侍就有一大堆,身子都不用自己擦乾。好在前幾年他曾陪同虎娃一起隨倉頡先生行游,路上也一直在做這些事,感覺並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宗鹽多少是用一種既好奇又想找碴的心態盯著少務的,卻又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態。到後來也就罷了,有什麼活她都主動搶著干,盡量不讓少務操勞。

當然了,大多數時間他們並不會在野外露宿,而是住在各部村寨里、辦的是正事。

天子的命令已下,巫謳又對各部民眾解說清楚,大家都清楚伯禹大人為何要這麼治水,公然抗命的部族當然沒有,但難免也有人企圖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這時就需要宗鹽督促了,有時還需要她出手懲戒。而宗鹽手持神戟往那裡一站,也確實夠嚇人的,除了少務誰都怕。

這是各部協作的浩大工程,不僅發動了沿河泛各部,天子還調集了中華各部的力量相助,這也體現了中華之強盛,天子才能有這麼強大的號召與動員能力。否則任何一個部族,都不可能單獨像這樣治水的,就連最強盛的巴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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