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滄海桑田 第一章 只有我知道的世界

無邊玄妙方廣,倉頡從定坐中站起身來,環顧著這一方世界。這裡是他的世界,萬事萬物皆是他的靈台所造化,包含著他所領悟的大道紋理,還可以不停地自行演化下去。但若是所悟有偏、所造互悖,這個世界也會走向崩潰。

倉頡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天帝成就果然如此!與傳承有關、與發願有關,亦與國祭有關。」

倉頡的修為早已到達真仙極致,他已久不在人間露面,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裡,原來是在無邊玄妙方廣中造化山河世界。但他所造化出的這一方世界,並非帝鄉神土,他本人亦未成就天帝,差的就是那麼一步而已。

若談修為境界,今日之倉頡相比列位天帝當初開闢帝鄉神土之前,已經不差了;若談仙家見知,倉頡觀萬事萬物之紋理至今,更是不弱於列位天帝當年。那麼這一步究竟差在哪裡呢?既是不能亦是不願。

倉頡所造化的是怎樣一方世界?若用後世的語言形容,這既是一個「只屬於我的世界」,也是一個「只有我知道的世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每個人心相的顯現。修行到這一步,便是真仙修為之極致。

修行並非憑空,必有其根基發端。而這方世界的根基發端,就是為凡人時的心相顯現。每個人內心中都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世界,希望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什麼樣的,而自己又在這個世界中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後世或可稱之為理想,或可稱之為妄境,或是世界觀也罷,含義皆有些類似,但也並非全然得其要詣。

我是什麼人?這是誰都曾有過的念頭,這裡的「人」未必一定指的是人類。我來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這也是誰都曾思考過的問題。那麼接下來呢,我要在這個世界中做一個什麼樣的人,進而是我希望看到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經歷這樣的靈智開啟過程,人才稱其為人,這世上方會有一個真正的「我」。

可是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會逐漸從清明走向混沌,隨世事而遷行遷思,看似勞力憂心,卻已失去了這種最初的心境,內心中的那個世界日漸模糊,被眼前的紛繁事物所掩埋。這在後世修家口中,亦被稱為明鏡蒙塵。

凡夫者談修行者甚眾,或口若懸河頭頭是道,然而修行之發端便在於此心境不失,並重歸清明透徹。什麼是修為?若未求證便難體會。比如到了倉頡這等修為境界,便可無中生有、造化出他心目中的世界,此等神通又稱真仙物化之境。

萬物生於有,而有生於無,這個世界不再是理想或妄想,置身其中真實無虛,就是每個人想看見的世界,這是何等大神通成就!照說修為至此應該就是極致了,人還需要再追求什麼呢?

真仙已證長生,又得開闢只屬於我的世界,能修到這一步已是至難。有太多仙家根本求證不得,若有幸求證,那便無所謂修為更有精進了。

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它能夠存在的前提,是天地間的大道規則自洽,不會與自我相悖,否則便會崩潰,真仙亦將身死道消。

倉頡走到這一步之後便自然明白,再邁出一步便將突破關障,求證前所未有之境界。很多真仙若修為至此便無精進願心,但倉頡卻有此願心。在倉頡看來,若僅僅是造化一方「只屬於我的世界」及「只有我知道的世界」,夢生之境中皆可得,又何須真仙極致成就?

凡人突破大成修為,須堪破夢生之境,這就是將來修至真仙極致之境可造化世界的根基。這兩者之間看似修為天差地遠,但每一步的根基早已打下,這便是修行。

列位天帝想當初開闢帝鄉神土之前,定然也求證這一境界了。而倉頡當年踏過建木九枝之時,修為境界已至,如今不過是神通法力更深,便做了一番印證嘗試,正式開闢了只屬於自己的一方世界。

這方世界與帝鄉神土又有何區別?它是只屬於倉頡的,除了倉頡這個主體之外的任何客體都進不來,宛若一個人的身心只屬於他自己。如此說來,倉頡在這個世界中豈不是無比孤獨?這只是凡人的想法,事實並非如此,人在妄境中又何曾孤獨?

倉頡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造化出萬事萬物,只按照自己的意願,前提是這個世界只要不崩潰就行。他所能造化出的不僅是萬物生靈,也包括人煙城郭,只要不超出仙家見知之外。比如倉頡喜歡什麼人、喜歡什麼樣的村寨,完全可以在這方世界中造化出來。

倉頡也可以以各種身份和面貌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去經歷與感受他所希望的一切。

但無論如何,這只是倉頡一個人的事情,他已經沒必要再回到人間了,因為他又創造了一個人間。很多所謂迷失在無邊玄妙方廣中的仙家,有的可能是真正地迷失,也有的就是可能屬於這種情況。

帝鄉神土是自古地仙以不滅神魂飛升登天、永享長生之所,儘管也是於無邊玄妙方廣中憑空造化出的一方世界,但其含義完全不同,所求證的修行也不一樣。帝鄉神土不僅可以指引地仙以不滅神魂飛升,還可以容納諸位真仙到訪甚至長居。

倉頡如今已清楚怎樣求證天帝成就,首先要在人間留下傳承,有傳承才能有指引,否則誰能在無邊玄妙方廣中找到帝鄉神土呢?其次竟與祭祀有關,須知列位天帝皆是中華國祭之神,但這裡的祭祀指的並不是一種形式,而是萬民之心祭。

所謂心祭,就是人們心目中的願景,包含了對所謂仙界的想像與渴望,也反應在自古的傳說與神話中,人們為列位天帝描述了那樣的仙界。而成為國祭之神,是最容易獲得萬民之心祭的方式。民眾越淳樸,心祭便越虔誠,祭祀的形式莊嚴也促進了這一點。

但中華國祭之神的地位,絕非憑空而得,更不是誰能夠勉強冊立的。列位天帝在世為人皇時都曾有大功德,也曾發下大誓願並將之完成。有大願圓滿,方能造化出帝鄉神土,並隨著修為法力無盡延展。

曾成就天帝者,在世皆為人皇,且是萬世傳頌之人皇。曾為人皇並不是成就天帝的保證,未曾為人皇,也並非不能成就天帝。但從實證的角度看,若非萬世傳頌的人皇,則幾乎不可能求證天帝。

若非如此,怎能享萬民之心祭?若非如此,又怎能成大願於人間?況且治理與教化萬民、巡視天下各部,就是獲得開闢帝鄉神土見知的重要途徑。倉頡曾短暫執掌人皇印,用不到一年的時間領悟了這些,然後便辭天子位而去。

若說人間大願圓滿,造字成書以教化萬民的倉頡,其成就已不亞於歷代天帝了,與歷代天帝相比,他所缺的就是留傳承指引並受萬民心祭。若倉頡真有此心,將來也不難做到,如今之「不能」只是暫且不能,但「不願」卻是真的。

倉頡不願成為另一位天帝,並不是他藐視天帝成就,他對列位天帝都推崇萬分,甚至對少昊天帝仰慕不已,但他另有所求。話又說回來,他若成就了另一位天帝,還怎麼去追求一直仰慕的少昊呢?

說是這種小心思導致所求不同,可能只是開玩笑,但多少也說明了仙家動念之後的心境。

倉頡嘆息一聲,離開了自己的世界。是的,他離開了,但這方世界依舊存在,並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消失或毀滅。倉頡並非天帝,並沒有將自己的形神化為這方世界;但另一方面,這方世界也只是相對於他本人而存在,對於其他人而言,無所謂存不存在。

假如倉頡要藏什麼東西,這方世界應是最保險的地方,別人誰都偷不走。勉強打個比方,它只存在於倉頡的意念中,而其他人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

……

神民丘峰頂,伯禹已然下拜而謝。瑤姬也答應送他炎帝令,卻沒有立刻將東西拿出來,又取出一株紫石芝道:「若非你以凡人之身,一步步登上了神民丘,我今日也不會答應你的請求。伯禹大人慾取走炎帝令,請先服此葯,此藥名為居草。」

伯禹微微一怔,這還要先吃藥嗎?難道是瑤姬對他的考驗或者是下了什麼禁制,如果他拿走炎帝令後所行不端,瑤姬可以通過這種手段約束他甚至取他的性命?心中這麼想著,卻很坦然的伸手接過了這株名為居草的奇葯。

芝多是木質,然而這支紫石芝入手卻有彈性,輕輕將柄折斷,其內是如乳汁似的汁液。將此汁液飲下,渾身一陣舒爽,只覺幽香沁入形神。伯禹見到瑤姬時就聞到了這股幽香,似是這位仙子形神中的氣息。

伯禹聞香舒爽,不禁感覺一陣恍惚,恢複清醒時又發現自己就站在山腳下,身後是虎娃與少務等人。剛才的經歷彷彿只是一場夢、他並未登上過神民丘,但手中拿的已不是居草,而是一面令牌。

此令牌似以深褐色的木質雕成,上面刻著帶角的牛首之形,如今炎帝各舊部亦以此為圖騰,它正是炎帝當年號令各部的信物。

虎娃在他身後開口道:「恭喜伯禹大人,已成功求得炎帝令!」

……

三個月後,伯禹集合眾高手開始動手劈開巫雲山脈。所謂巫雲山脈,是一條山系,當然不止一道山脊,經過推演測算,最佳的方案是連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