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和光同塵 第十章 心發狂

駮馬見一位老者抄傢伙攔在了前方,卻絲毫沒有收勢的意思,仍然低頭沖了過去,似是想和老者較量一番,那長長的尖角彷彿欲將他的前胸扎出一個透明窟窿。老者的雙手在發抖,眼中滿是驚恐之色,連鋤頭都拿不穩了,但他並沒有後退也沒有挪動腳步,因為孫子正在身後跑向高坡。

恰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震吼,前沖的駮馬身形一個趔趄差點沒失足趴下,隨即一跳多高轉過身來。只見一條花尾巴小狗出現在田邊,弓起後背朝它發出了一聲狂吠。駮馬被激怒了,又低頭向盤瓠衝去,並發出了一聲戰鼓般的大吼。

盤瓠剛跳起來想往山上跑,結果腿一軟踩空了,竟摔了個嘴啃泥。原來這駮馬竟與它擁有類似的天賦神通,那戰鼓般的吼聲亦可衝擊形神。看來前天東升聽見吼聲,當時腿一軟便滾落山坡並非偶然,恐怕也不完全是被嚇得。

盤瓠以前常與路村人一起狩獵,對付野獸的經驗很豐富,沒有繼續與駮馬在開闊的田野間糾纏,爬起來接著就跑,想把這個大傢伙領到天野外雜樹叢生的密林中。而遇見同樣身懷天賦神通的狗妖,那駮馬彷彿也被徹底激發了凶性,就是要攆上盤瓠與之鬥法。

盤瓠的速度很快,可那駮馬發力奔騰如一道閃電,速度竟然比盤瓠更快,這條狗第一次遇到了它跑不過的對手!

這時有個聲音從畋獵園林那邊喊道:「好樣的,角將軍!快拿下那條狗,我們晚上就有狗肉吃啦!」聽說話聲竟是一個女子,且年紀絕不會太大。

聽見這個聲音的鼓勵,駮馬的凶性更盛,怒吼一聲奮蹄騰空而起,就如肋生雙翅般一躍數丈,朝著盤瓠凌空撲擊而去。盤瓠已有準備,它亦身懷差不多的天賦神通,這次守住心神沒有在震吼聲中趴倒,奔跑中突然向旁邊吹了一口氣,這是它平日玩耍時的習慣動作。

田邊有一大片碎石被「吹」起,如雨點般朝著後面半空中的駮馬砸去。駮馬在空中晃腦袋甩動了頭頂的長鬃,那些石塊被無形的力量所擊,紛紛碎裂而開化為一片煙塵。駮馬穿過煙塵落地,但盤瓠方才施法畢竟也阻礙了它片刻,它並沒有撲中對方。

盤瓠已經跑進山坡上的密林了,前方的山林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個人,站在那裡擋住了駮馬的去路,伸出一隻手大喝道:「你快停下,不要再撒野了!」

這聲喝也帶著穿透元神的法力,聽得是那麼清晰,顯然來者是一位有神通的修士,但看他樣子卻只是一位十幾歲的少年,手裡也沒拿武器,背後還背著一個麻布包裹。

來者正是虎娃,方才石蛋扔石頭砸駮馬時他就嚇了一跳。看那駮馬施展出的神通手段,至少已有三境御物修為,而且不是像盤瓠那樣剛剛突破三境未久,恐怕已有三境七、八轉的功夫了。但這駮馬應尚未突破四境,亦未三境九轉圓滿,還不能開口說話。

盤瓠不是這頭異獸的對手,跑也跑不過它,傳說中的異獸駮馬本就以神速見稱。虎娃方才看得清楚,這駮馬故意在追逐石蛋取樂,並以吼聲讓石蛋一次次摔倒。可是老者站出來的時候,這畜生已發了凶性,真有傷人之意。

虎娃剛想出手阻止,盤瓠就已經蹦了出來,它卻不是這駮馬的對手,虎娃及時趕到現身,此刻倒成了救盤瓠。

畋獵園林那邊方才有聲音在喊話,應是發自這駮馬的主人,那麼這頭異獸就不是野生的畜生,他居然還有名字。可是虎娃已經來不及理會這異獸是叫角先生還是叫角將軍,也來不及管它的主人是誰。因為駮馬聞言並沒有停下,反而加速前沖已到了虎娃身前。

離得這麼近,虎娃與駮馬面對面視線相觸,他恍然竟有一種錯覺,或者說那不是錯覺而就是真切的感覺。他看見的並不是一隻野獸的眼睛,而就是一個成年人的雙眼,甚至有點像記憶中燕凌竹的眼神。

山野妖類若能突破至三境修為,不僅與修士一樣掌握了御物之功,且天賦神通更強。而它們的修為精進,通常也比一般修士要艱難得多,耗費的歲月也更長久。但另一方面,其靈智已經完全開啟無礙,漸漸便與常人並無差異。

假如它生活在人世中,那麼人間諸事也都會懂得,人們說的話也完全能理解。所以這並不單純是一頭畜生在撒野,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村民們的害怕與驚慌、自己腳下踐踏的是什麼樣的禾苗,更清楚那尖角衝撞過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這不是一頭誤闖田間的山野禽獸,虎娃看見的這雙眼睛,就屬於一名行兇的狂徒,這狂徒的兇器已刺中了他前伸的掌心。駮馬的速度太快了,虎娃想躲都來不及,而駮馬根本沒有收手,看這支角的去勢,就是要刺過他的手掌並順勢挑穿他的身體。

遠處的村民們皆發出一聲驚呼,他們看見駮馬沖了過去,那少年的身體掛在角上被挑了起來,眼見是活不了!這畜生的主人已經感到,卻沒有來得及喝止它當眾殺人!

沒人看清楚細節,虎娃確實被駮馬的獨角給挑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受傷。就在角尖碰到手心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攏掌前探,虎口順著長角就握在其根部,而那支尖角貼著虎娃的前臂刺進了袖子中,卻沒有傷到皮肉。

虎娃的手如鐵鉗般,握得是那麼緊,而駮馬在衝撞中又揚頭往上一挑。拼體重的話,虎娃當然比不過這頭重達千斤的異獸,雙腳當即便被挑離了地面。但他並沒有飛向天空,手依然牢牢地緊握長角,就像被粘住了掛在上面,無論駮馬怎麼甩頭,都無法將他甩出去。

這時又聽虎娃怒喝道:「你鬥法已敗,還不低頭住手!」

那掛在獨角上的身子突然變得如小山般沉重,駮馬承受不住,不由自主便低下頭來,連兩條前腿都打彎了。而虎娃的右手緊扣著它的獨角,又重新落地站定。

虎娃既是在與一頭三境妖獸說話,也是在與一名行兇的狂徒說話。若論修士之間的鬥法,駮馬已敗;若論近身格擊,則近身得不能再近身了,雙方已經貼在了一起。虎娃說話時可沒有放鬆警惕撒手的意思,因為那駮馬仍在奮力掙扎,卻怎麼也掙不脫虎娃的掌控。

這時虎娃扭頭看向了畋獵園林的方向,從來那裡走出來五個人和一輛車。車很華貴,上面有座位,座位旁還放著一頭被獵殺的熊。熊屍側卧,胸前那道月牙形的白色皮毛中央有一個圓形的血洞,應該是直起身子撲擊時被駮馬以尖角刺殺的。

此刻車上並沒有套著馬,車身兩側有銅環,有兩位身強力壯背著弓箭的武士,拉著銅環將車拖出山林。車前方站著兩名妙齡女子,衣著華麗,但看神情姿態顯然是中間那名少女的侍女。中間那名少女身著紅色的長裙,平常很少能看見這麼鮮艷的服色。

她身上披掛或佩戴著很多虎娃以前從沒見過的飾品,年紀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歲,也算是可以結親持家了,還是少女的形容。她的肌膚很白嫩,彷彿吹彈可破,此刻小臉蛋卻顯得紅撲撲的,可能是在山野中遊獵跑熱了,或者是覺得很興奮。

隔著田野,車沒有辦法過來,一行人就在田邊的疏林外站定。有一名武士低聲道:「君女,您快讓角將軍住手,它差一點就闖大禍了!」

那紅衣女子卻說道:「闖什麼禍,不就是追一條狗嗎?要是真追上了,不管是誰家的狗,賠就是了!……我還用叫它住手嗎,它都被人抓住了!」說著話她又朝這邊喊道,「角將軍,你怎麼連一條狗都追不上啊?居然還讓人抓住了角、動都動不了,看樣子今天是碰到對手了,快認輸吧!」

聽見少女的喊話,那駮馬不僅沒有低頭服軟,反而目露凶光猛低頭奮力向前一頂。虎娃暗叫一聲不好,方才駮馬想把他挑向天空,可是怎麼也甩不脫,此刻則變了策略,將全身的重量都撞了過來,全力向下壓,想把虎娃頂翻在地以獨角刺穿。

更要命的是,駮馬在這個時候竟施展了天賦神通。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的近身格擊了,如果僅是較量高下則不可能如此,離得這麼近還要發力施展神通,必是生死相搏。這可不是兩個小孩在打架啊,雙方的手段皆威力驚人。

駮馬是一種罕見的神奇異獸,那支亮銀色的獨角便相當於它天生的法寶。虎娃用手扣住了獨角令它施展不得變化,便是降服對方的姿態。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駮馬還要發狠動手,獨角突然銀光爆射,帶著噼啪亂響的絲絲電光爆裂聲,虎娃的一隻袖子當即就碎了。

他也來不及做別的反應,駮馬低頭前撞,他便向後踏出一隻腳站穩,運足開山勁緊握獨角奮力向天空一揮。駮馬前腿彎曲蹬地發力,虎娃則順勢蹲下並用力壓住它的獨角,以它的一雙前腿為支點,將它整個沉重的身子都撬了起來,然後奮力揮了出去。

駮馬四蹄騰空越過虎娃的頭頂飛向山坡,就聽咔嚓一聲,它額上的那支獨角從顱骨部位被連根折斷了,沉重的身子摔了出去壓倒了一大片灌木,躺在那裡再也沒有爬起來,四蹄還在不停地抽搐。

虎娃又緩緩地站直了身體,伸左手扶住了右臂,右手中還緊握著那支連根折斷的獸角。一尺長的獸角從虎口直至肘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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