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和光同塵 第八章 走在路上的娃

欣蘭蹙眉道:「我聽聞象煞前輩已經有六十多年未曾涉足人世了,甚至有傳聞,他已登天長生而去,怎會又出現在人間?」

西嶺接著解釋道:「我聽說象煞前輩行走巴原,常以童子面貌示人,所遇者根本就想不到他是太乙先生,象煞之名的來歷是否與此有關,我也不太清楚。但象煞前輩若有興趣再度行走巴原,到飛虹城來看看故跡,也不令人奇怪。岷水上的那座橋,當年可就是他修的。」

巴原七煞中,也只有象煞曾經接過國工令牌。飛虹城外岷水上的那座宏偉的石橋,修建時頗為不易,幸虧得到了象煞前輩的大神通相助。當年的國君就曾提議將其命名為象煞橋,雖然象煞前輩謝絕了,但民間一直這麼稱呼此橋。

欣蘭:「我仍然不敢置信,若那位小先生真是象煞前輩,那麼白溪為何還會死傷那麼多人?以他的大神通手段,收拾流寇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西嶺嘆了一口氣,反問道:「憑什麼?」

這句話將欣蘭給問愣住了,西嶺接著又嘆氣道:「百年前的兩國之戰,也只是兩國自己的事情,與象煞前輩那等高人何關?後來太多村寨與生靈遭殃,象煞前輩才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的修為雖高,可是趁夜闖營分別掠走兩位國君,恐怕也是要冒很大危險的。

這位前輩常以童子相貌行走人間,以一顆童真之心駐童顏不老,遇事也常出手助人,卻不願插手太多強求結果,因為那本就不是他的事,是人們自己所遇所求。比如巴國西疆邊境,亦非象煞先輩劃定,而是兩位國君自己劃定。象煞前輩行事向來如此,只是為了感悟人間歲月情懷。

他路過白溪村時,村民稱他為小先生,那他便是小先生。幫高手助陣、訓練槍陣迎敵、與妖族化解恩怨、奮勇斬殺流寇,這才是白溪村人真正該做的事情。若是象煞前輩自行將流寇斬除,那他路不路過白溪村,對白溪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若只談村民生死,凡人皆有一死,以象煞前輩所度過的歲月,恐怕已經看得太多了。」

欣蘭不禁連連點頭,越聽越覺得西嶺的話有道理。西嶺想了想又說道:「其實僅憑這些,我也不敢妄測那位小先生就是象煞前輩。可是還有一件事令我做此推斷,因為赤望丘星煞也出現了。星煞怎會那麼巧恰好路過飛虹城,又恰恰出手殺了燕凌竹?

我看他就是追隨象煞前輩蹤跡而來,恰好在此地相遇,殺燕凌竹只是順手之事。也只有象煞前輩這種人的行蹤,才能足以驚動星煞這種人,至於星煞來見象煞前輩又有何事,就不是我等所知了。」

不得不承認,西嶺之博聞強志難有人及,他這位採風大人是稱職得不能再稱職了。虎娃的身份與象煞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著,可是讓他這麼一分析,卻越聽越像那麼回事,假如換一個對巴原上各種歷史傳聞毫無所知的人,也斷不能有這種誤會。

雖然西嶺完全搞錯了,但欣蘭聽到最後已是深信不疑,對象煞前輩心生敬意的同時,也不禁暗嘆了一口氣。原以為是位俊俏少年郎,不料卻是位千年老妖孽!

但欣蘭也沒什麼好失望的,本就素不相識,只是有種朦朧的好奇與形容不出的感覺而已。而這種「感覺」也只是她自己心裡的,出於在登天之徑上獨自求索,未能有年貌相當、志趣相投的伴侶的感慨,未必就是針對那位小先生的。

她只是更加遺憾了,竟與傳說中的象煞前輩擦肩而過,未能當面請教。而結識西嶺,倒是令她很高興,此人修為雖不高,但畢竟已是一名修士、且剛剛開始修鍊。更難得此人見聞廣博,在一起交流感覺很是投緣。

西嶺既是以求茶的名義登門,當然少不了贊欣蘭所制之茶,進而贊她採茶制茶的技藝。如今離春暖花開、草木新發之日已不遠,西嶺便趁機提出,欲隨欣蘭一起進山採茶,並觀摩其制茶,打個下手幫幫忙啥的,說不定對修鍊也有所助益。

西嶺出使飛虹城,以當時的交通條件,來回需要兩個月,返回國都無太確定的期限,在飛虹城多留幾天倒也無妨。欣蘭很高興地點頭答應了,兩人約定了進山相會之期。

……

虎娃路過白溪村,在入冬時節。一個月後斬盡流寇的那天,飛虹城一帶下了一場大雪。如今又有兩個多月過去了,春回大地萬物復甦,已能感受到那萌動的生機氣息。

這兩個月,虎娃穿過了毗鄰飛虹城的太禾城,又進入了龍馬城境內。他經過了很多村寨,也進入過太禾城城郭,住過驛站也曾在沿途不少人家中投宿,而更多的時候是露宿荒野,並沒有再經歷過像白溪村那樣驚心動魄的事情。

那樣的事情怎可能總是發生,巴原上各城寨居民的生活大多仍是簡單而樸素的,不少人家都願意給行路的虎娃提供幫助,比如讓他在倉房中留宿,給他一碗水、一頓飯。

其實虎娃未必需要那間倉房、那碗水或那頓飯,但有時候他更願意離開山野行走在人煙中。人於世間從來都不是獨自存在的,總要與其他的人或事物發生各種交流與聯繫,才能感覺到存在。

虎娃很感謝這一路上給他提供幫助與方便的人們,作為報答或者說報酬,他也會幫那些人家做些修補院牆、砍柴挑水之類的活計。虎娃很能幹,比任何一位普通的壯勞力都要能幹,但他未再顯露過神通法力,有武丁功修為在身,砍柴挑水也用不著什麼其他的神通。

倒是那些村寨人家很驚訝甚至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真的太樸實了,又怎麼讓一個孩子幫他們干那樣的重活?有人甚至在感慨,是因為什麼事,讓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走這麼遠的路呢?

假如他是一個失去家園與親人的流氓,恰好流落至此,那麼能將其留下也挺不錯呀。不少樸素的鄉民都動過這個心思、這樣開口詢問過,要麼就想把他當兒子養了,要麼有些人家正好有合適的姑娘、可以許配給他。

虎娃並沒有停留,他告訴一路上曾好心挽留他的人家,自己只是走在路的人。

他並沒有說自己是過路的人,因為過路人總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而他只是一直在這條路上前行。假如虎娃想留在某處悄然定居,像白溪村那樣的地方完全就可以,也不必再跋涉,可如果是那樣,他又何必離開蠻荒遠行?

當年盤瓠將虎娃帶到太昊遺迹之前,他其實就已經走在了這條路上。山神沒有告訴他目的地在哪裡,只是讓他行遍巴原列國,有一些地方需要小心、而另一些地方可以去看看。虎娃並不是刻意要到哪裡去尋找什麼,收穫路途上的所有經歷,便是他離開蠻荒的修行。

這條路上的虎娃是孤獨的,甚至常常覺得茫然無助,就這樣獨自踏上漫漫長途,眼前迎來的總是陌生的世界,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實在有些殘酷。

以他的修為,無論在哪裡都可以生存下去、能照顧自己和盤瓠。可是遠離家鄉和親人,獨行於蒼茫天地中的那種感受,便是他經常離開山野走入人煙的原因。

虎娃覺得寂寞,但他並不空虛,一個人假如不知道怎樣才能到達目的地,那麼就先把手邊的事情做好。虎娃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才能一步步完成他的願望。在山野中獨自修鍊時,虎娃終於有閑暇去做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便是煉化他的石頭蛋。

虎娃先將兩枚石頭蛋煉化為一枚石頭蛋,以合器融煉之法。山神曾告訴他可以這樣做,但沒有教他怎麼去做。隨著修為更進,也伴隨著對層層境界中所蘊含的大道玄理的體悟,虎娃自行掌握了,這就像一株樹木在成長,紮根於大地的主幹上自然便生出枝葉。

接著虎娃又取出第三枚、第四枚石頭蛋,皆融煉入同一枚法器之中,都是很自然的就成功了。以虎娃的四境修為,只能煉製下品法器,除了天材地寶本身的靈性,還不能賦予法器更多的神通妙用。

虎娃的石頭蛋以這樣一種手法煉製,並沒有超出天材地寶本身的靈性,卻能在御器時分化而出,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既巧妙而又最笨的思路。之所以說笨,因為幾乎沒人會這樣煉製法器,他的隨身法器總是處於既完成又沒有完成的狀態,每次融煉入一枚新的石頭蛋,就相當於一次重新的煉器。

一位四境修士煉製法器的成功率不會太高,首先要尋找到合適飛天材地寶,耗費法力與時日將之物性凝鍊精純,在這個過程中就容易損毀,再將之煉成真正能與身心相合的法器,則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敗。

假如有一名四境修士經過精心準備,煉製兩件法器能成功一件,那說明他的修為根基已經相當紮實、煉器手法已經相當精純了。但就算是這樣,假如像虎娃這麼煉器的話,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從理論上來講,假如煉成一枚石頭蛋成功的可能性是一半,連續融煉兩枚皆成功的可能性就是四分之一,三枚便是八分之一,若不能保證每一次都成功,終究會前功盡棄。但假如他耗費同樣的精力和心血分別煉器八十一次,恐怕已能成功地得到四十件法器了。

虎娃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並非為了煉器而煉器,只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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