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古來征戰幾人回 第659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六)

唐有羅成,子羅通,父子皆授越國公職。太宗貞觀四年,與李靖共圖阿史納,時太宗陷於木楊關,通救駕以脫困,卻逼誓迫娶屠爐公主……後同大帥薛征西,中伏,通傷重猶盤腸而戰至亡,時年五十,太宗封護國舍人……

冷風蕭瑟的小院中,周繼君看了眼握緊雙拳滿臉不甘的羅通,眉頭微蹙,暗嘆一聲。清晨行市集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年,周繼君便覺他有些與眾不同,施展君子斗數強衍天機竟察覺不到他在這方天地的命數,可和羅成三人不同,周繼君竟能推衍出他在那個隋唐演義故事中的命運。投靠大唐,為太宗李世民東征西討戰功顯赫,被封為越國公。然他最負盛名的卻是兩戰,一為貞觀四年救駕於木楊關,卻被突厥公主所俘,強逼著他迎,羅通佯裝欣喜,在洞房花燭時手刃屠爐公主,殺盡一府上下,反出突厥。二則為老年時隨大帥薛丁山遠征西方異族,遇伏,腹部中十來箭,腸子流出卻將腸子綁於腰間繼續廝殺,直至力竭血盡而亡。

羅成等人乃是從故事中走出的存在,本性已定,即便再塑造也不會太過離譜,而這羅通卻讓周繼君有些拿不準,輪迴故事裡的人物和四大部洲女子所生的後代,究竟會成長為怎樣的存在。按照原先的故事,這羅通性分兩極,一為勇猛無匹又忠心耿耿,另一個則是狡詐而不擇手段,卻讓周繼君有些為難起來,即便將他當作那顆佈於未來的棋子,可他命數不在天地穹宇,吃不準將來究竟會變成怎樣的人物,而不久之後的將來,那有史以來最為慘烈漫長的大戰,周繼君必須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不留後患。

目光落向神色黯然的羅成三人,又轉向緊咬下唇,彷彿要沁出血來的羅通,周繼君忽而一笑,拂袖起身道。

「爾等三人自隨武道迴轉天吾,至於羅通,就暫且跟在我身邊吧。」

峰迴路轉,羅成三人無不面露喜色,而羅通更是激動得難以自持,雖未開口說話,可看向周繼君的目光中充滿感激,能跟隨在天吾山上仙身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事。

「孽子,還不謝過公子。」

看著得償所願有些魂不守舍的羅通,一旁的羅成也是心中歡喜,臉上卻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冷喝聲道。

鬼使神差般的,那羅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竟對周繼君行起大禮,口中高呼。

「徒兒拜見師父。」

一旁四徒無不臉色陡變,而周繼君亦是眉頭一蹙,揚起袍袖止住羅通下拜之勢,羅通面色通紅,手臂僵硬在半空,不上不下,神情尷尬。

「行了,以後都是自家人,不用行這些虛禮。」

看了眼低頭沉思的羅成,周繼君淡淡一笑,秘令蛇人將他們送走,爾後轉望向羅通,沉吟著道。

「你去收拾下東西,然後便隨我走一趟。」

聞言,羅通吊起的心又放下,適才的尷尬蕩然無存,欣喜地開口道。

「羅通身無長物,不用收拾了。」

點了點頭,周繼君也不多言,轉身便欲帶著眾人離去,余光中就見羅成神情凝重的走到羅通身旁,肅然道。

「記住爹爹的話,往後萬事皆要聽從公子的吩咐,切不可違背。」

「爹爹你放心,通兒省得。」

眉角浮起一絲陰霾,周繼君拂袖招來雲座,帶著四徒連同羅通向棋社飛去。

「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了便知,無需多問。」

第一次乘雲飛天,羅家少年自然興奮,可當他想要和身旁的「師兄」「師姐」攀談時,卻發現他們都是一副冷漠的神色,各自想著心思,心中微黯,可羅通也沒去多想,深吸口氣,饒有興緻的望向天雲下宛若棋盤分成一格格的長安城。

長安如棋盤,眾強為棋子,卻是那一層連著一層的大棋盤,有時甚至連布局之人都漸漸忘記,在他頭頂還有一隻大手,以他為棋子操控風雲。皇宮中,頭戴冕冠身穿金龍兗袍的男子負手立於樓台之巔,目光遙遙東望,落向那條曾經埋葬過無數仙神妖魔的垂天道。

這長安城本來是他的天下,便是有強者前來,也會恭恭敬敬地向他遞上名刺,可不知從何時起,這長安城漸漸脫離了他的手心。先是不久前,他接到西天佛祖法旨,言兩月後會在長安舉辦水陸大會,屆時會有一得道高僧前來,俗家陳姓,卻是讓李靖好生招待不得怠慢。李靖也知西方佛祖為聖人,自己惹不起的存在,於是發密函於後土天帝,孰料后土的回函中隻字未提,彷彿全然不在乎般,只道長安城中有異人,名曰袁天罡,可相助李靖。李靖心喜,以為是后土置於長安城中的強者,待到見了袁天罡李靖不由得大失所望,這袁天罡的修為還沒自高,所會的道法也稀鬆平常,呼風喚雨、騰雲駕鶴等等,可后土的旨意李靖又不敢違背,只得讓袁天罡當了大唐天師,亦為他造勢,短短數日間袁天罡之名便已家喻戶曉。再後來,諸多強者紛紛降臨長安,那一道道強橫的氣息從遠處傳來,肆無忌憚的掃過皇宮,卻讓李靖彷彿受到奇恥大辱般無比憋屈,可又能怎樣,自己只是人間帝王,而這些強者都是傳說中的仙神妖魔,非是自己所能敵過,幸好他們沒有霸佔長安的意圖,只是遙遙落府於垂天道,或是隱於長安四周。

「哼,自詡仙神,卻混跡市集巷陌,於凡人為伍,當真可笑。」

目光逡巡在東西市集上,李靖冷笑一聲,眸中神色複雜,有羞惱亦有幾分嫉妒。

不知不覺間,他已把自己當作了真真的大唐之主,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間帝王,對於侵入自己地盤的人心懷不滿和忿恨。白鶴從天而降,面容清癯的老者緩步走下鶴背,匍匐在地,三跪九叩,朝著李靖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君臣大禮。

「天師大人免禮,那陸壓如何說來?」

看了眼袁天罡,李靖眉宇間浮起一絲不耐煩,緩步走回陛座開口問道。

「回稟陛下,陸壓道人隻字不提,不過……」

「不過什麼?」

「微臣在集市遇到了另一個人……」

袁天罡生怕引得李靖發怒,躊躇著,卻是在醞釀語言。

「是誰?不要吞吞吐吐,你如實道來,寡人又豈會責怪你。」

深吸口氣,袁天罡向著李靖作了一禮,將見到周繼君之事一一道來。

「什麼,君公子?」

話音揚起,攜著濃濃的怒意從殿堂上傳來,袁天罡心中早知會這樣,暗嘆口氣,低眉順眼地匍匐於下首。

良久,李靖終於平息了怒意,故作輕鬆之色,看向袁天罡問道。

「他說有一計可解寡人的煩憂,哼,他說的究竟是什麼。」

嘴角泛起苦澀,猶豫半晌,袁天罡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那君公子不懷好意,雖說為陛下解憂,可實則卻是想陷陛下於危難中,臣竊以為……」

「哼,袁天罡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非要惹惱寡人方才滿意?」

龍顏大怒,袁天罡戰戰兢兢,顫抖著匍匐在地,良久方才鼓足勇氣道。

「那君公子說,陛下想要解憂,則必須行一趟陰曹地府……將那個心中挂念的人帶回來。」

聞言,李靖身軀狂震,神情瞬間變得複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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