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攝江山 第九十二章 人質

她怎麼會忽然睡著了?

要說完全睡著也沒有,其間還似乎聽見朦朦朧朧的聲音,也正是這聲音,讓她意識掙扎,似要掙脫,卻又沒有立即掙脫,然而也正因為這一霎的掙扎,讓她最終還是提前醒了。

她看看身邊那朵淡黃小花,再看看盆景根部被潑下的紅色茶水,再看看自己一身狼藉的衣服,那個說要拿衣服給她換的丫鬟,並沒有再出現。

景橫波霍然站起,衝出廳堂,左右四顧,並沒有看見人影。

先前靠近這廳堂的人,似乎是女人,這裡似乎是內院,有人做出了這樣的假象,想要用她來騙另外一個人,雖然搞不清動機目的,但所謀必深。

她閃到高處,目光落在了自己所在花廳的四周,如果有事發生,定在附近。

隨即她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嗚嗚咽咽,像人被捂住了口鼻在掙扎,間或似乎還有喘息聲。

這聲音讓景橫波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不好!

順著聲音來處,她閃向不遠處一座院子,那院子看格局就是這後院的主院之一,院門外有人把守,可是她的瞬移又豈是常人能攔住,對方不過眼裡影子一閃,她已經到了那院子的西廂。

西廂三間房,外間是一間小客廳,裡頭一間房門緊閉,房門口有翻倒的椅子,隱約有掙扎哭叫聲傳來。

景橫波聽見這樣的聲音頭皮都炸了,撲過去抓起椅子掄起來就砸。

轟然一聲房門砸開,裡頭哭叫喘息戛然而止。

景橫波一眼就看見了被兩名男子按在身下的女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髮鬢衣裳一片散亂,烏鴉鴉的長髮瀉了一地,眼角淚痕將胭脂染污。

是個女人都看不得這般場景,景橫波下一瞬就將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在了那兩個混賬身上,下手很狠,對準腦袋,砰砰幾聲悶響,那兩個侍衛打扮的人,一頭栽倒在地。

那女子衣衫狼藉地爬起來,並不謝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三兩下整理好衣裙,束好腰帶,她動作極快,景橫波看她這時候居然還能記得整理衣衫,心中稍有安慰,想著或許是個堅強女子,興許能挨過這一關,誰知那位裙子一束好,頭一低,對著旁邊的櫃角就撞過去。

「砰。」一聲悶響,當然不是腦袋撞上堅硬紅木櫃的響聲,而是腦袋撞進胸的聲響。

景橫波臉色發白——這位死志真是堅決啊,這力道,差點能撞斷她的肋骨。

一時疼痛,說不出話,她只能扶住那女子肩膀,想要鉗制住她不要再輕生。

那女子抬起頭來,淚眼盈盈剛要說話,忽然看見了她的臉,臉色大變,猛地向前一撲,竟然一口咬向景橫波咽喉。

這一下猝不及防,景橫波猛地偏頭,這一口沒咬中咽喉,卻咬在她頸側,她痛得「啊!」一聲大叫,那女子卻已經撲上來,雙手死死扼住她咽喉,用力之大,竟然要將她勒死,口中猶自哭叫,「……我好心來救你,你竟和人合謀如此害我……你該死……你該死……」

景橫波本就被她撞得沒順過氣來,一口氣梗在胸中難受之極,原本還有些力氣操控東西來在她,但此刻屋中都是大件,一是未必操控得動,二是怕自己控制不好砸死人,這姑娘已經這麼慘,她實在下不了手,只是這麼一猶豫,隨即發覺壓住自己的纖纖弱女,或許是由於悲憤和仇恨,渾身勁道竟然特別大,胸膛里的一口氣被憋住,眼前金星直冒,渾身的血液都似乎在向腦袋沖,一片片金花亂舞的視野漸漸被一塊塊黑暗所侵染,她大腦里一片空白,只隱隱約約艱難地想,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今兒難道要在陰溝裡翻船,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被莫名其妙的人扼死嗎……

意識漸漸模糊,在沉入黑暗之前,她隱約聽見門砰地一聲響,似乎有很多人沖了進來,她心中暗叫一聲:休矣!

……

前院里,色授魂與的離王蒙赫,第一次嘗到了碰鐵板的滋味。

高冷如雪山的人,果然是一座無法翻越的雪山,他這邊才下令攔人,那邊衝上去的侍衛就已經被人踐踏在腳下,那個衣衫顏色皆如雪的人,踩著那些侍衛如同踩著塵埃,直直地向他走過來。

蒙赫在後退,他方才已經親自出手,然後轉瞬敗退,對方不過寥寥幾招,便讓他失去鬥志,他已經驚覺,眼前這位可不是他所想像的普通江湖人,那種眾生皆不再眼中的漠然,只有久居上位者方有,對方的出手,真氣內力不見出奇,有種忽強忽弱的感覺,好幾次真氣鼓盪來勢驚人,似乎轉眼可以取他性命,卻在真氣即將抵達之前,忽如長河之水滔滔而去,但對方就算真氣詭異,招數的精奇卻是他生平僅見,更何況這人行動間天生寒氣凜冽,凍得人血脈都似要凝結,哪裡還能流利地出拳腳。

這不是他可以採擷的雪嶺白菊,而是冷而遠在蒼穹的一輪霜月。

所以蒙赫很識時務,幾招之後轉身就逃,一邊大呼雷府尊速來救駕,雷府尊倒是很快帶人沖了出來,但救兵還沒到,身後氣息一冷,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

隨即「砰」一聲,雷赫看見天地瞬間兇猛地翻了個掉兒,後背狠狠撞上地面,他聽見骨頭嘎吱一聲,他險些以為自己的腰斷了。

劇烈的疼痛讓他只能「嘶哈嘶哈」地喘氣,連威脅警告之類的話都說不出。

頭頂金冠忽然被拽住,身子被拖在地上前行,蒙赫再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如此對待,驚怒疼痛之下,大叫:「放手!放手!」

宮胤理也不理他,拖著他向前,眉心微皺。

好一陣子不和人動手了,一動手他就發現了自己最近的問題,真力流瀉速度在加快,是平時的三倍,只要使用真力,使用越多真力流瀉越快,不過打發了幾個侍衛,他就有了內腑虛弱之感,導致明明只要三招就可以結果這個惡棍性命,卻因為真氣忽衰不得不罷手。

照這種流瀉速度,他將很難和人長時間動手。

他往後院去,雷府尊只得帶著人心驚膽戰地跟在後面,後院也鬧哄哄的,一大群人從月洞門裡涌了出來,居然很多是護衛,宮胤眉頭一皺,直覺不好——後院不能進外男,如今這麼多武器齊全的護衛,說明後院一定也有陷阱。

景橫波呢?

他目光一抬,忽然轉冷。

對面,月洞門內轉出一個女子,手中扶著另一個女子,一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死死抵住她咽喉。

被扶住的女子微微垂頭,似乎昏迷,只要看那一頭微捲髮梢,便知道那是景橫波。

更糟糕的是,她似乎滿身血跡,整件上衫都是鮮紅的,看起來甚是駭人,宮胤第一眼看過去,目光一厲。

對面雷盈盈還隔著好幾丈,被那目光一瞧,只覺渾身一冷,寒入骨髓,忍不住白著臉連退幾步,退入越來越多的護衛人群。

好在宮胤生性冷靜沉著,立即認真又看了第二眼,才發覺那似乎是一種汁水,但這雖然令他稍稍放心,卻並未能解他殺氣,雷盈盈覺得四周寒氣更烈,忍不住打顫不休。

她倒識相,將景橫波移交給身邊武功最高的護衛,讓護衛將景橫波團團護住,只露出她的臉,自己躲到護衛身後,向對面喊話:「你的女伴,已經落在我們手中,識相點,放了你手中這位,束手就縛吧!」

黑色鐵甲如潮水自宮胤身後湧入,那是離王的全部八百護衛到了,他心急要見妙人兒,只帶了是十餘騎先行,其餘護衛剛剛才到,一到便搭弓張弩,對準宮胤後心,紛紛怒喝,要他立即交出殿下。

宮胤似乎沒聽見,只緊緊盯著對面,所有人撞見他冰雪寒徹的眸子,都下意識心頭一震。

緩緩地,宮胤上前一步。

手中拖著的蒙赫,只覺得他每走一步,自己的頭皮都似要被撕裂,而背部和屁股衣服早已磨爛,此刻拖在碎石無數的泥地上,每一步都似在烙在刀尖上,忍不住大聲慘叫。

那一群挾持景橫波的人,迎著這樣肅殺的宮胤和慘叫的殿下,忍不住齊齊驚惶地後退一步。

宮胤再進一步。

那群人再退一步。

再進。

再退。

雷盈盈臉色發白地看著對面,她想叫護衛別退的,可是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那種從心底而生的巨大懼意,那樣的人,無需虛張聲勢的恫嚇,無需裝模作樣的出手,他只冷冷逼近,他們便似看見稜角尖銳的冰山隆隆漂海而來,下一刻將要撞翻他們的孤舟。

「交換!交換!」雷府尊跑過來,在宮胤身後張開雙臂大叫,「我們交換人質!」

宮胤低眼看了一眼蒙赫,蒙赫給那一眼看得心驚膽戰,大叫:「交換人質,不得暗下殺手!」

「交換!交換!」雷盈盈的匕首抵在景橫波臉上,「你猶豫一刻,我就劃她一刀!」

她本是恫嚇,然而眼看景橫波低垂艷麗如繁花的臉,心中忽然湧起濃濃的嫉妒,手中刀尖向下一摁,景橫波雪白的臉頰,立即泛上一點殷紅。

宮胤速度很快。

這點殷紅還沒完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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