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攝江山 第八十二章 呼應

那邊廂房的窗戶忽然推開,現出耶律祁的臉,笑容若流風暖月,道:「殿下要說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多謝殿下好意,夜深了,您還是請回吧。」

大名公主眼神越過耶律祁的臉,虛飄飄地落在空處,隨即失望地收回來,咬了咬下唇。

她的親信侍女剛才聽見了夜氏的密謀,夜氏莫名其妙帶三個男人進入覆雲殿,公主們也很緊張,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其實從沒放鬆過對這邊的注意,夜氏一轉身臉色一沉,這邊就看見了。

聽耶律祁的口氣,她也知道自己的通風報信果然沒有什麼價值,這幾個人,尤其是屋子裡頭那兩位,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人,不可能看不出夜氏的打算。

說到底,這就是一群老於謀算的人在博弈,自己這群無權勢也無能力的小女子,沒有資格摻合。

但正因為如此,她心中更燃幾分灼灼烈火,更加覺得不能放過這唯一的生機。

這幾個人總要離開的,他們一離開,殿中的幾位地位低微的公主,遲早會被夜氏找機會殺人滅口。藏匿外男在宮中是大罪,夜氏不可能留她們好好活著掌握自己的把柄。

所以她才來找裘錦風,想以通風報信之恩,求這三人帶自己姐妹出宮。

王宮是個吃人的地方,這三人的到來,是禍患,也是機遇,自己一定要抓住。

耶律祁說完,便要關窗,大名公主向前急急走了一步,道:「想來你等也有防備,但這宮中禁衛森嚴,夜氏既然動了殺心,你們想要安全出宮並不容易。我等雖然人微言輕,好歹也算這宮中主子,人脈有,道路也熟,你們多一分助力,難道不好嗎?」

「幾位公主大概是擔心夜氏滅口,所以想要跟隨我們逃出宮去。」耶律祁笑道,「只是江湖險惡,幾位金枝玉葉還是不要流落冒險的好。夜氏不動手便罷,一旦動手,我們也會處理乾淨,總要你們沒有後顧之憂,公主們放心。」說完便關窗。

大名公主怔怔望著那窗戶,她期盼的另外一位始終沒有冒頭,看來連和她對話的興緻都沒有。

窗戶忽然又被打開,探出耶律祁笑容幽魅的臉,柔和地道:「我等言而有信,公主儘管放心。安枕待日月便好。千萬不要聰明人做傻事,用些宮廷里擅長的手段,小心過猶不及。」

窗戶關了起來,大名公主臉上紅霞燃燒。怔怔後退一步,她覺得那個笑容美如月光的男子,心中定然藏著惡魔,不然怎麼能猜到她剛才的想法?

她剛才正盤算著,是不惜名節纏住其中一人逼對方就範呢,還是用宮中禁藥令對方就範……

那扇窗戶緊緊地關著,沒有再開啟的打算,大名公主抿抿嘴,後退一步,她並不相信耶律祁的承諾,覺得這是敷衍之辭。在王宮呆久了,見慣了虛偽的謊言和不作數的許諾,兩個需要託庇於他人的男子,怎麼可能殺得了在宮中權勢滔天的夜氏。

裘錦風從她身後走過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看慣不同眼色的大名公主,從他的眼神中,判斷出這個人,是個沒什麼心機的人。

或許,這個大夫,才是合適的突破口……

大名公主勉強對裘錦風笑笑,說聲不打擾,退了回去,她有了新的想法。

裘錦風進了屋內,宮胤盤膝坐著調息,屋子裡因此顯得很冷,耶律祁斜斜靠著窗邊看著外頭廣袤的星空,眼波里似乎也倒映著漫天的柔和星光。

裘錦風進門便問:「夜氏要殺人滅口?」

宮胤不理他,耶律祁笑了笑,「過河拆橋,題中應有之意也。」

「那我們現在離開?」裘錦風神情很急切,他覺得留在宮中沒有必要,也很不安。

「不。」宮胤忽然睜開眼睛,「她應該快到了。」

他凝視著窗邊,那裡凝結著一朵小小的六棱雪花,轉瞬不見。

「她?誰?不會是女王吧?她來了又怎樣?你們難道還能和整個浮水王宮作對不成?」裘錦風覺得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留在險地里,口氣卻好像能掌控天下。

「大夫不必憂心,總之必定保你安全。」耶律祁語氣很誠懇,裘錦風卻覺得敷衍,怒氣沖沖拂袖離開。

他繞著院子轉了兩圈,初秋月冷,婆娑竹影濃濃淡淡在花牆上搖曳,身前身後聲響簌簌,越發襯得這夜的深宮空寂幽寒,遠處有鐘鼓刁斗的聲音里,似乎還響著無數沙沙的腳步聲。

裘錦風的直覺不大好,他覺得今夜一定有事發生,甚至覺得黑暗中似乎有眼睛,在一霎不霎地盯著自己。

「誰!」他霍然轉身。

花牆後有了動靜,磨磨蹭蹭轉出俏生生的人影,似乎受了驚嚇,怯怯低頭呆在原地,吶吶道:「裘公子……」

「是你啊。」裘錦風認出這位叫蟬兒的小宮女,是這殿中的某個洒掃宮女,因為莫名腹痛眼看要被拖出殿送到化人場,是他看見了這孩子肚子里的蟲子,一帖葯便將蟲子打了下來。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只是這孩子太羞怯,看見他總是繞著走,卻又時不時送些食物來。

蟬兒今天卻沒有繞開他,快步走了兩步到他面前,塞過來一個小小手帕,低低急聲道:「公子,快走吧,剛剛奴婢偷聽幾位公主說話,夜姑姑要對公子你們下手了……」

裘錦風抓著手帕,帕子里軟軟熱熱,大概是吃食,還有點硬硬的東西,或許是銀兩,也不知道是這月銀低微的小宮女攢了多久才攢下來的體己錢,手帕上淡香陣陣,溫暖猶在,那是少女貼身相藏的體溫……

裘錦風心中一熱,將那手帕又塞了回去,溫言道:「多謝你好意,只是我現在還不打算走……」

少女仰起頭不解地看他,那股淡淡香氣更濃了,裘錦風不由自主盯著她那石榴花一般的紅唇,覺得腦子裡微微發暈,糊裡糊塗地想,她似乎是上了妝的……

「夜姑姑一旦動手,幾位公主護不了你們,公子緣何還不走!」蟬兒聲音很有些急切。

「因為我們還要等人啊……」裘錦風腦子有點亂,隨口就說了出來,「那兩個大概一直在等她來,如何現在肯走?」

「等誰?」蟬兒詫異地睜大眼睛。

「呵呵呵,一個討厭的女人。」裘錦風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天知道她有什麼好,屋子裡那兩個,瞎了眼才看中那個麻煩女人。真是不明白他們,一個未婚先孕不守婦道的女子,也就是美貌些,至於當寶一樣供著?」

蟬兒愣愣地聽著,眼神向黑暗處瞟了瞟。

「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的。」裘錦風嘆口氣,「他們在等她,估計人會合了便要走。咱們相識一場,留顆葯給你以後防身。」裘錦風從腰上解下自己從不離身的綉著五毒的錦囊,塞在蟬兒手中,「走吧,走吧。」

蟬兒怔怔地看著手中錦囊,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被裘錦風推了出去,她看一眼黑暗的殿角,只得低低道:「走吧,走吧……」

裘錦風對她的背影揮揮手,晃了晃腦袋,一陣風吹來,他忽然有些發怔,半晌猛地道:「剛才怎麼回事?我剛才說什麼了?……不好,迷香!」

抬起袖子嗅了嗅,他臉色越發陰沉,跺跺腳,正要衝回屋內,和宮胤耶律祁說說這事,忽然又停住腳步,一臉陰鬱地自言自語,「這兩個傢伙已經夠瞧不起我了,這要再被他們知道我一個神醫,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的迷香迷住,我這輩子臉往哪擱……」

他想了又想,覺得也沒說什麼,悻悻轉身,又心痛地摸了摸腰側,可惜了那個佩戴了多年的錦囊……

……

曹府護衛扮演的黑衣刺客,已經衝到了王城廣場。

他們不能不發出這樣的拚死衝鋒,因為司思在他們身上下了幾根針,令他們體力充沛卻又痛苦難當,司思答應只要他們衝到王城廣場,被那些守城護衛看見,就會給他們一個痛快。

現在這些人已經衝到了目的地,王城廣場夜半時分接近者死,幾乎所有護衛看見這些黑衣蒙面人的那一刻,弩箭上弦聲便立即響起。

一騎飛馬而來,黑色披風如鐵溶於夜色,聲音鏗鏘也如鐵,「王城廣場前百丈之地,擅入者不問因由殺無赦……」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一怔,他身後的守衛王城的禁衛軍,也齊齊愣住。

在那群擅闖廣場的黑衣蒙面人身後,忽然冒出了一小隊人影,這些人急若星火,迅如流風,閃躡在那群蒙面人身後,當先一人大喝道:「哪裡逃!」蒼鷹般撲過來,砰地一掌擊中一個蒙面人,硬是將那人打飛三丈,哇一聲噴出血箭如虹橋。

至於其餘人也是各展神勇,紛紛上前和那群蒙面人廝殺,這些人或招式精妙,或力道雄渾,或身法鬼魅,或出手靈動,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不等王城禁衛軍弩箭出弓,那些黑衣蒙面人紛紛倒地。

禁衛軍首領仔細看了,並不認識這一群見義勇為的好漢,當即上前詢問。領頭一個形貌有些怪異的男子笑道:「我等來自落雲。奉我王之命擒拿叛國首逆至此,得貴國曹侍郎相邀,居住在他府中,等待貴國國主宣召覲見,不想竟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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