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攝江山 第八十一章 爾虞我詐

天將入黑的時候,曹智還沒有回來,卻讓管家帶話,稱被大王在宮中留下議事,順便商討一下覲見事宜,請客人安心等候。

這當然是要穩住景橫波等人,隨即侍女們便將美食源源不斷送上,連浮水名酒三蒸釀都有。管家親自陪同,態度十分殷勤。

宴非好宴,天棄笑言執行任務不得飲酒,那管家倒也不相勸,還自己把每樣菜都搶先品嘗了一下,以示心底無私。

眾人做戒心頓去狀,放開心懷笑呵呵地吃飯,漸漸便氣氛融洽,稱兄道弟,和幾位相陪的主家人打成一片。

一會兒管家便說燭光太暗,害他這老眼昏花險些把骨頭當成肉,命侍女去添燭。

燈火添了幾盞,有幽幽的青煙散了開來。

曹智府里的幾位管事又草草吃了幾口,便笑道府中事務冗雜,不能離開太久,請客人自便,要酒要菜,隨時吩咐便好。

眾人一臉吃喝正歡,連聲道謝著將管事們送了出去。大門合上,將那一室的香暖都封閉在內。

大門合上,那幾位管事熱情的笑意也變為陰冷,互視一眼,匆匆走開。

大門合上,送客的天棄感激的笑意轉為譏誚,鼻子里輕輕哼一聲,回到堂中。那幾支後添的蠟燭已經被滅了,景橫波隨便找了幾個水晶製品來,按角度放在燈火前方,折射得光線明亮,從外面看不出燭火被熄。

整個侯府特別靜,只聽見風聲嗖嗖。遠處屋頂上有輕微裂瓦之聲,像是貓兒從屋脊上躥過。牆根下夜蟲唧唧鳴叫,在那些細碎的聲音里,隱約有薄底快靴摩擦地面的聲響。

景橫波坐在燈下,仔細看昀貴妃畫的王宮地圖,她不會老老實實等什麼安排覲見,今夜,她就要進宮。

天棄等人忽然笑道:「來了!」

……

「來了?」浮水王宮裡,大王寢殿燈火未熄,燈下,浮水大王巫咸放下書卷,眸子有些詫異地投向前來稟報的太監,「這麼夜了,他忽然要求進宮做什麼?」

站在殿下的是位老太監,蟹殼一般的臉,眸子似睜非睜,偶爾睜眼,便寒芒一閃。此刻神態平靜,躬躬身道:「兩個月前便接到此人消息,說要來拜會大王,之後卻沒了音訊。老奴還以為此人出了事,讓天羅軍打聽也沒消息,誰知道他當真神秘,忽然又冒了出來。」

浮水大王煩躁地將書一扔,重重地道:「連天羅都沒打聽出來,這人到底什麼身份?我這邊和他不聯繫已久,他怎麼忽然又找上門來?」想了想又冷聲道:「最近王城和宮中都不太平,頻頻出事,必然有人作祟,天羅軍,真是越來越像個擺設了!」

老太監退後一步,深深彎腰,以示請罪。浮水大王看他一眼,嘆了口氣,想著自己也沒有理由多責怪天羅軍,最近的情況頗有些蹊蹺,而今晚要來的這個人,行蹤神秘,四年前忽然出現,說能幫浮水王室治好膨症,還能改善王室子弟體質,只是風險較大,得給他一批人先試驗,問自己願不願意試試。當時浮水王室正在請醫聖解決身體問題,也就順便請他試試,這個人的手段卻非常奇異神秘,之後,浮水王室果然擁有了不同體質,但那些去做試驗品的人,也落了極其慘烈的下場,還差點導致了一場宮廷政變……

浮水大王心砰砰跳了兩聲,只覺得在這個時候,再遇上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事情。

當初治病成功後,他想殺人滅口,畢竟這是浮水王室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但是對方似乎早有預料,一聲不吭當即失蹤,令他尋覓無門。沒想到如今忽然又冒了出來。

但既來之,則安之,見見對方,知道對方什麼意圖也行。或許和那些試驗品逃出來有關。

浮水大王坐直身體,夜雖然已深了,經過一日國事操勞,他卻毫無疲態,這風涼月靜的晚夏之夜,他只穿一件薄薄單衫,甚至微微敞著胸膛,不覺得冷,不覺得累,體內似乎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量,甚至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奔騰洶湧的聲音,彷彿回到了青春少艾年紀。

這感覺,自那個人幫他治完病就有了,如同返老還童之術,神奇地挽回了健康和光陰,他甚至連男人的雄風都大漲,這幾年,已經先後令十個妃子懷孕,生下了七男二女。王室子嗣繁盛,是好事,但似乎也帶來了一些麻煩……

眼前掠過淡淡的黑影,打斷了巫鹹的沉思,他抬起頭,凝視著對面,在這個季節還穿一身不合時宜黑色斗篷的男子。

男子的臉,和四年前一樣,全部掩在黑色的斗篷內,只看得出修長的身形。

「大王別來無恙否?」男子凝視著巫咸,眼底似乎有淡淡的笑意,「想來定然是無恙的,畢竟當初在下已經為大王通氣補脈,成就了無上陽剛體質。」

巫咸眉頭一揚,他並不願多提這事,轉移話題笑道:「閣下當初飄然而去,一去四年,如今忽然出現,莫非對本王又有教益?」

「哦。」男子微微一笑,在巫咸對面坐了,看看外頭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道,「在下來,是為了等。」

「等?」巫咸詫然揚起眉頭。

斗篷人笑得意味深長,指指外頭逐漸寂滅的燈火,這月黑風高之夜,看上去正是殺人放火好時光,「對,等。」

……

景橫波也在等。

豎著耳朵聽院子中的響動,看時辰,東遲的部下該來了。

屋外有鳥鳴之聲,東遲打開窗,一個蒙面人立即躥了進來。

「外頭得手沒?」來不及寒暄,東遲沉聲問。

「很難,」那蒙面人搖搖頭,「我們兄弟圍著王城轉了好幾圈,幾次試探都被發現。天羅軍最近防範很嚴密。」

東遲皺起眉頭,按照原定計畫,他的部下需要先給王宮製造點小小騷亂,但目前看來不大順利。

景橫波忽然道:「最近王城和王宮是不是不大安定?」

「是。」那漢子也一臉迷惑地道,「據說是守衛王宮的護衛先出了事,有人狂悖造亂,竟然放火燒了半座宮門,雖然被人及時發現撲滅,但由此卻引起王城守軍的大清洗,聽說波及了好幾位軍中將領和重臣,抄家就抄了兩個,引得眾臣和百姓惶惶不安,之後又傳出宮中不斷有人出邪之說,雖然是沒有證據證實的流言,但氣氛卻更加緊張了,我等趁機在外城製造了幾起小騷亂,如今王城最熱鬧的夜市,也沒什麼人去遊玩了。」

景橫波聽著,眼中神采一閃——她原本讓東遲的人在王城製造騷亂,由此尋找理由接近王宮,沒想到東遲的人沒發揮作用,卻另外有人配合了。

她心中燃起希望的星火,這暗中作祟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宮胤耶律祁?

從事端發源地來看,他們果然就應該在王宮範圍內。

今晚,正好可以試探一下。

讓東遲的那些舊屬下離開,其餘人都靜靜呆在屋子裡,不需要等待多久了,因為院子外頭,已經響起了薄底快靴落地的輕音。

曹家殺人滅口的人來了。

「砰。」一聲,門被撞開,在院子中沒有發覺任何動靜,以為已經得手的曹家護衛闖進門來,原以為進門看見的會是一地中了毒躺得橫七豎八的人,誰知道熒熒燈光下,卻看見一張張或平靜或嘲諷的笑臉。

這些人怔了一怔,隨即便舉刀殺了過來——已經撕破臉皮,沒有退走的理由。

刀劍交擊聲根本就沒有響起,一個侯府的護衛還不夠這些高手一個指頭玩的,片刻之後這些人就已經喪失了作戰能力,躺倒一地,驚惶地瞪著景橫波等人。

「我不殺你們,咱們來玩個遊戲。」景橫波笑眯眯對他們說。

片刻後,曹家忽然爆發喧囂之聲,一大群黑衣蒙面人,從各個院子的屋檐下撲下來,對曹家開始了血洗。

曹府立即爆發出瘮人的喊叫,驚恐的慘呼,呼救聲尖銳地刺破半空,傳入左鄰右舍的耳中。

隨即有人放火,火頭一蓬一蓬地炸開,似一團團火牡丹盛開在夜空中。

重臣所居之地離王城不遠,四鄰右舍都有朝臣府邸,家家關緊門戶,心驚膽戰地聽著曹府突如其來的劫難。

曹家某處似乎起了反抗,一群黑衣蒙面人從曹府某個偏僻的院子里衝出來,後面緊緊追著一大群人。

當先一人在牆頭持弓追擊,身姿如行雲流水,手中弓箭流光趕月,每一箭出,必有一黑衣人慘叫著滾下屋檐。

血花燦爛地鑲嵌在夜色中,凝固而詭異。

那追擊的一批高手,在屋脊中衣帶當風,大喝:「呔!何方宵小,敢擅入官宅,濫殺無辜!且我看落雲人滅敵手段!」

那聲音遠遠傳出去,四面官邸里,都是悄然躲在黑暗中仰頭觀看戰況的官宦們,聽見這句都怔了怔,不明白曹府這裡,怎麼忽然出現落雲人,還替他追殺入府的賊人。

那群在曹府燒殺的黑衣蒙面人,不敵這群落雲人的勇猛,開始逃竄,越過那些膽戰心驚的周圍官員的府邸屋脊,也不知是不是慌不擇路,竟向王城方向逃去。

此時整個王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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