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攝江山 第四十三章 糾纏

耶律祁一看那身形姿態,便知道是許平然,她今夜竟然中途折轉下山!

更不妙的是,此刻以她的速度推算,他已經來不及掩埋好這個挖出的坑。

耶律祁急而不亂,遠遠地向耶律詢如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趕緊離開,許平然現在,感覺如獸一般靈敏,方圓數里之內的風吹草動,很難瞞得過她。

那邊耶律詢如也打出回應的訊號,耶律祁卻皺起眉頭,果然他隨即便看見黑影一閃,耶律詢如下了樹,直撲許平然而去。

耶律祁苦笑,這世上兩個女人他沒有辦法,一個是詢如,一個是景橫波。

他眼看著耶律詢如身子在許平然前方不遠處一閃,沒入草叢中,許平然果然停住,目光冷銳地轉過去。

耶律祁在這一刻心念如電閃。

這時候逃走,終究還是瞞不過許平然,這女人半夜折轉,應該就是已經知道了他的動作,要對他下手了,他便此刻逃回大院,也不過是逃回雪山弟子的老窩,等於自投羅網。

還不如冒險試試,成敗在此一搏。

轉目四顧,院子後面是一塊菜地,空空蕩蕩,並無可以藏身處。

……

許平然的白色衣裙,近期顯得越發寬大了些,在夜風中悠然蹈舞如無物,遠遠看去也似紙幡。

她原本要去小院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轉向前方不遠處的黑影,黑影移動並不很快,她似乎並無興趣,目光淡淡瞥過,又抬腳想往小院中來。

忽然黑影后方,一道白影躥過,將黑影拖了就走,速度如電,許平然目光一閃,抬起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這白影,這身法,依稀像是雪山中人獨有,難道有哪個弟子背叛了自己?

此時此事的重要性超過了追查耶律祁,許平然腳步一轉,追向那一黑一白兩道影子。

那兩人似對地形無比熟悉,東一折西一轉,許平然好幾次將要追到他們,都忽然失去了他們的影子,最後在一座廢棄的水車房面前,許平然明明看見兩人進去,然而轉了幾圈,都沒看見一個人影。

月光下許平然的眉宇神情顯得有些燥,看著空蕩蕩的廢屋子,衣袖一拂,轉身便走。

黑暗中毫無聲息,遠處夏蟲輕鳴。

好一會兒,在不知什麼地方,有嘰嘰咕咕聲音傳來。

「……唔……臭死了臭死了……」

「幸虧這水車房後面還有半間屋子被牆堵住,只有一個小洞……只是怎麼通往的是隔壁的豬圈……」

「呵呵呵高貴的天門宗主夫人,眼睛永遠都是向上抬的,哪裡會向下看狗洞呢……」

「便宜弟弟,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豬圈香不香?」

「啊……便宜弟弟,你說,給老不死傳信這麼多天,他怎麼還沒到呢?死哪裡去了?」

……

滅門絕戶的小院子,牆矮門殘,透過月色凄寒。

雪白的裙裾拂在地面上,許平然的眸子,緩緩掃過四周。

追蹤那一黑一白兩個影子無果,她回到了小院,院子里空蕩蕩沒有人影。

她眼底掠過一絲冷笑——趁機跑掉了是嗎?能跑哪裡去呢?以為還能逃過這一劫嗎?

三天前她發現了近身侍女兼關門弟子素年神情不大對勁,仔細觀察後終於發現,素年竟然是動了春心。

動春心的對象不用說也是耶律祁,這男子有著雪山弟子們不能有的優雅瀟洒,久經風浪的從容自然十分迷人,何止一個素年,雪山女弟子一半以上,目光在他身上都收不住。

別人許平然不會管,但素年是她的近身人,不能出任何岔子,果然這一注意,就發現素年給她的飲食中有問題。

不是毒藥,沒人能給她下毒,問題出在飲食上,都是些和她本身功法相衝相剋的食物,有時是調料,有時候甚至就是在碗沿淺淺抹一層,手腳做得非常隱秘高妙,很多藥物一次兩次看不出問題,結合在一起,就會發現某段時間內自己吃的東西,累積的作用非常不利,這種手法,透露出下手人不僅具有超凡的智慧和耐心,而且已經知道了她在練習天邪。

天邪,顧名思義,自然就是天門的邪功,九重天門一直以世外宗門,名門正統自居,但再怎樣的名門正統,都難免有三災六難,青黃不接的時候,要想數百年在各種更替變幻中屹立不倒,有些隱秘的手段必不可少。這天邪就是天門某一任宗主,在和某勢均力敵的對頭相抗時,為了確保勝利,以不大光彩手段奪來的一部功法。功法本身略有殘缺,又對練功人武學底蘊要求極高,非是宗主級別的深厚功底,不足以修鍊這武功,可宗主級別的人,誰又願意拋下基業,冒險去學這殘缺的、未必能成的功法?更不要說這功法練起來十分噁心,白衣如雪的天門中人不管內心有多齷齪,表面都是很愛乾淨的。

許平然一心奪國,如今眼看事有不利,天門已經回不去,慕容籌未必肯放過她,打入帝歌又被逼出實力大損,想要再次集聚起勢力,首先自己得足夠強,無奈之下,練起了這門傳說中若成雖可獨步天下,但卻終身如被詛咒的邪功。

想到每晚被逼按照要求,吃下或者用更噁心的辦法,使用那些血淋淋腥氣衝天的猛獸內臟時,她眼底寒芒更冷,而在這一階段過後,還有更為殘忍冷酷的過程,讓如她這般心如鐵石的人,也不禁對著此刻發黃淡紅的月亮,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那月色如此不潔,就好比那些生吞下的……

她覺得心頭越發燥熱,也不知道是功法的副作用,還是耶律祁的手腳導致,這種燥熱令她生出強烈的殺意,她決定今晚不要再殺獸,而要殺人。

要和殺那些獸一樣,慢慢地、無聲地、一寸寸撕裂……聽見血液落地聲響,濃膩又火熱,心間卻是冰涼。

她在空蕩蕩的院子里踱步,手中拎著的人微微發出掙扎,她闃然一醒,才想起手上還有一個人。

她垂頭看了看,手中的女子滿頭亂髮間,露出一雙有點驚懼卻還算安靜的眸子。

這是她今晚的獵物,她先前上山時,看見山下有一批人剛到,正要往村落中來,她認出這些人是姬國王軍的制式打扮,直覺和自己有關,乾脆在下山時,順手將那群人中看起來地位最高的人擄了來。

她天邪之功的第一階段即將圓滿,第二階段就要需要活人,而且最好是女子,那女子的根骨很符合她的要求。

地面上有些浮土,證明這裡曾經被挖過坑,想必就是那些吃了獸肉死亡,被就地掩埋的一家人了。

她將那女子拋下,伸手取了院子里的鏟子,草草挖了幾下,露出淺淺一個坑,坑底的泥土下,隱約露出屍體的深色衣襟。

許平然並沒有在意,她有心事,也不打算將屍體挖出來,眼看看見屍體,便停了手,抓過一邊的那個女子。

泥土簌簌而下,落在耶律祁鼻尖上。

他一動不動。

鏟子挖得漫不經心,好幾次鏟在了他身上,他也沒有移動。

他就是那個「屍體」。

許平然進來前一刻,他跳進了坑裡,躺在底下的屍首上,把泥土蓋在自己身上。原想著許平然走到這地域就暴起發難,但許平然一直沒走近,走近後就開始取鏟挖坑,面對面誰也不是許平然對手,他不敢動作,在等待機會。

萬萬沒想到許平然在挖坑,她挖這屍首做什麼?耶律祁已經做好準備她繼續挖下去就出手,然而許平然在還隔淺淺一層土的時候,停住了。

耶律祁心中舒一口長氣,隨即覺得背後有些發癢,有種陰冷的感覺慢慢浸入骨髓,他皺皺眉,想起身下正是那傳言里瘟疫而死的屍首。

瘟疫是假的,有毒卻是真的。

許平然站起身,將鏟子扔了,臉偏過一邊。

好機會!

耶律祁騰身將起!

「砰。」一個人忽然被扔了下來,正撞在耶律祁身上,將他欲起的身形生生撞停。

耶律祁臉上的土被撞掉,下意識睜眼一看,撞上一雙無比驚駭的眸子。

隱約這眸子十分熟悉,因為驚嚇太過,身上的女子張嘴欲喊,卻忽然停住,咬了咬牙。

耶律祁只覺得那女子臉容熟悉,心頭一驚,本來想要不顧一切出手,立時停住。

只這麼一停,上頭許平然已經回來,然后土紛紛而下,蓋住了兩人。

那女子也機靈,大驚之下竟然控制住了自己情緒,裝作暈倒,一動不動貼在耶律祁身上。

耶律祁只覺得她貼在自己胸膛上的姿勢,透著點無言的親昵,但此時也不好推開,只得等著冰冷的泥土蓋下來。

許平然似乎沒什麼心思,隨便蓋了幾鏟,覆蓋住了兩人,便停了手,停手後卻不走,在坑邊徘徊不去,似乎在等待什麼。

土坑裡兩人一動不動,土蓋得松,縫隙里有空氣,暫時還不至於窒息。

女子淡淡香氣傳來,耶律祁覺得好受了些,又覺得這香氣似乎也有點熟悉。

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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