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攝江山 第十三章 耶律祁的下落(一)

寒光迫人,暗夜裡閃爍的厲眸似要擇人而噬,氣氛緊張,景橫波卻輕輕地笑了。

「今兒可算見識賊喊捉賊了。」她道。

雷熙臉色一變,隨即厲聲道:「任你舌燦蓮花,今兒也要交代在此地!」

「喂,我說,」景橫波端著下巴,指尖對著那群黑衣人,「現在難道不是該先把囚犯截下來,把敢於劫囚的狂徒都處理掉,再清理門戶嗎?你這麼急著要針對我,不會是想先製造一場混亂,好讓這群傢伙趁亂溜走吧?」

火光下雷熙臉色有些發青,隨即硬聲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但你和這群劫囚者是一夥,先拿下你,再拿下他們,也一樣!」

「可不能拿我們。」那群黑衣人笑著晃著手中紙袋,「逼急了,我們一撕,所有囚犯就得斃命。死一個好還是全部死好,這筆賬你們該會算吧?」霍然臉色一變,厲聲道,「退後!都退後!不然我就全殺了這帳篷里的囚犯,到時候你們也是死罪!」

兵士齊齊變色,蔣亞神情為難,雷熙目光閃動,輕聲道:「可不能讓這些人都死了,走一個耶律家的,還可以說耶律家勢大,趁亂搶人,你我頂多背個處分。如果全部死了,咱們怎麼擔得起這責任?」

蔣亞沉吟著,半晌鐵青著臉揮了揮手,那群黑衣人得意地微笑,眼看士兵們慢慢撤開了包圍圈。

包圍圈對他們撤開,卻沒有對景橫波撤開,那群黑衣人的領頭者目光一轉,盯著景橫波,嘎嘎笑道:「小兄弟,你立了大功,咱們本該帶你走的,只是你也看見了,如今情勢不利,咱們也顧不得你了,你且好自為之吧!」

說完大笑著縱身而起,其餘黑衣人緊隨其後,雷熙冷著臉一指景橫波,道:「拿下!」

「別走!」這一聲和雷熙同時,聲音更冷,發自景橫波身後,眾人回頭,就看見隔壁帳篷里,緩緩走出高高瘦瘦的白色身影,卻是南瑾。

那群黑衣人根本不理會,卻聽見南瑾高聲道:「你們還有人沒帶走!」

那群黑衣人愕然回首,南瑾衣袖一揮,眾人頓時嘩然。

南瑾身後帳篷掀開,露出一大堆人體,一個疊一個疊羅漢一樣堆著,看上去是一群衣著華麗的年輕人,最上面一個人臉色青白地昏迷著,南瑾走過去,一把揪住那人頭髮,對那群黑衣人道:「救了老大,丟下老七?」

黑衣人驚呼:「七公子!」一群人臉色大變,縱起的身形不由自主落了下來。領頭黑衣人臉上汗水滾滾而下——今晚行動本是七公子耶律哲策劃,但行動前七公子忽然失蹤,當時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好在城中還有別人主持,當即決定繼續按原計畫進行,誰知道一切順利,救出了大公子,卻看見七公子被困在了營中!不僅七公子,臨州貴族子弟,乃至大都幾位重要人物,都在裡面!

救出一個,卻失陷更多更重要的,豈不是前功盡棄?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今晚的營救計畫也就毫無意義,便是此時拋下七公子帶走大公子,還有那許多的貴族子弟都不理,事後耶律家族一定會被其餘同盟責難。

景橫波也有些詫異地看著那堆人質,難道是南瑾趁亂綁來了這群公子哥兒?她什麼時候這麼聰明愛管閑事了?不過綁來這群人談何容易?

聯想到剛才那雪團,她心中若有所悟。

此時變出突然,大多數將士莫名其妙,不明白這些人好端端的怎麼忽然不走了,連蔣亞也在愕然四處張望,景橫波忽然格格一笑,盯著雷熙,曼聲道:「雷副隊長,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怎麼,你認識這些新冒出來的人質嗎?」

雷熙沉著臉,冷聲道:「你這叛徒,有何資格在此胡言亂語?」

「我只是問一聲你認不認識這些人質,哪來的胡言亂語?」景橫波笑吟吟地道,「瞧起來,你和那幾位黑衣大哥,臉色一般難看呢。」

「叛徒!」雷熙眉毛一挑,「這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讒言中傷,是要攪亂局勢,好趁機逃脫嗎?」

「這似乎是你擅長的手段。」景橫波笑答。

「住口!」雷熙越發暴怒,「來人——」

「夠了。」蔣亞忽然皺眉道,「查辦姦細的事等會再說,先把眼前事情解決要緊。」

雷熙一怔,手中出鞘半邊的刀停住,半晌,深深吸一口氣。

「把他先押下去,等會審問。」蔣亞看也不看景橫波,揮揮手,他無心現在聽這樣的糾紛,注意力都在那群劫囚的人身上。

雷熙手按在刀上,目光閃動盯著景橫波,大有景橫波敢拒捕他就讓她血濺當場的意思,景橫波卻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沒有反抗,嘆了口氣,任由那些士兵帶走,雷熙盯著她的背影,目光陰鷙,隨即轉過頭來。

場中那群黑衣人驚怔了半晌,終於還是做了決定——被俘的人質太多,要救也救不了,還會讓自己等人全部失陷,不如救出一個是一個,先把大公子送出去再說。

當下那群黑衣人冷笑一聲,「走!」

人質堆上,最上面的耶律哲抬起頭來,目光怨毒地盯著遠去的黑衣人們——家族永遠都這樣,同樣是耶律家族的子弟,大公子的性命,永遠都比他們重要!

景橫波被押送著走過他身邊,正看見他面上的怨毒之色,唇角一扯。

她忽然覺得旁邊有道異樣的目光,轉頭看見是南瑾,這平常臉容麻木的姑娘,正用一種意味難明的目光盯著她,景橫波有點詫異,卻也沒有多想,身後士兵對南瑾十分恭敬地一笑,卻猛力推搡著她,「磨蹭什麼?快走!」

景橫波笑笑,不以為杵。這群士兵先前得南瑾相救,看見南瑾高絕的武功,此刻又見她擄來這許多人質,軍中一向欽佩強者,自然眼光不同。倒是她,看起來十足廢物一個,還有通敵嫌疑,沒給她抽冷子一刀,就算客氣了。

南瑾目送景橫波被押進旁邊一個小帳篷,轉頭,看了耶律哲背部一眼。

耶律哲背上微微水汽,顯然剛才曾經凝了冰雪,那些冰雪凝成特異形狀,但只有她一人看見。

那是家族碩果僅存的上輩,大族老的命令。

「殺了和你一起的女子。」

……

蔣亞抬頭看著黑衣人遠去的方向,下令士兵去追,臉色很不好看。

雷熙卻在他身邊笑道:「隊長也不必為難,如今咱們多了許多人質,看那樣子還是臨州貴族子弟,正好拿來和臨州各大家族談判,交換回囚犯不就是了?」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蔣亞道,「不過你怎麼知道這些都是臨州貴族子弟?」

雷熙神色一凜,隨即笑道:「剛才那黑衣人喊出一聲七公子,想必是耶律世家七公子,能和七公子在一起的,自然是臨州豪門子弟。」

「你說得也是。」蔣亞心事重重地點頭,「對方一定不肯善罷甘休,咱們還要加強防備才是。」

「隊長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帖。你忙碌半夜,後頭還有要務,不如先休憩一會。」

蔣亞手中的劍垂了下來,疲憊地看一眼天色,道:「那些劫囚的人剛走,估計馬上也不會有人來,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好了。」

雷熙卻道他沒有及時抓到姦細,導致耶律旻被救走,將功折罪,願意繼續守夜,蔣亞勸說幾句,拗不過他,也便應了。當即命令先前外圍奮戰的士兵短暫休息,內圍士兵守夜加強戒備。

營地里的人,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安靜下來。

雷熙帶著親信士兵,親自守在耶律哲等人的帳篷前,南瑾也離開帳篷去休息,經過景橫波所在的帳篷時,忽然停了停。

帳篷外依稀燈火,映出帳篷里的人身影單薄,她似乎背靠著帳篷,垂著頭,也不知道在睡覺還是在沉思。

南瑾久久地盯著那個背影,忽然道:「你今天在集市,找的到底是誰?」

帳篷里沒有動靜,南瑾也不走,好一會兒,才聽見景橫波疲倦的聲音,「我的愛人。」

風忽然靜了,遠處野鳥翅尖掠動樹梢、樹葉端露珠滴落、荒草上夜蟲唧唧,都似瞬間聽聞。

風也似忽然緊了,野鳥從樹梢栽落,露珠將滴未滴轉瞬消失,夜蟲不鳴,天地不亮。

南瑾一直一動不動地站著。

良久,默然走開。

……

黎明前總是最黑暗,也是最好睡的時辰,激戰了一夜的士兵們,發出的鼾聲幾乎十里外也可以聽聞。

守夜的卻目光炯炯,警惕地盯著外頭的一切動靜。

雷熙坐在帳篷前,豎著耳朵,聽見遠處一長兩短几聲婉轉的鳥鳴。

他看看周圍幾個親信士兵,士兵對他點點頭,他又看看營地,注意到南瑾早已離開,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悄悄站起身來,進了帳篷。

帳篷里那堆人質還疊著,只有最上頭耶律哲是醒著的,正用陰鷙的眼神盯著他,冷笑低聲道:「算你識相。」

雷熙冷著臉,他何嘗願意這麼冒險?無奈被人家抓了把柄,答應幫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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