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本無心 第四十二章 盛放的愛

明城用袋子拖著屍首,慢慢走出靜庭,她盡職地扮演一個「辦事不力被責罰很丟面子因此心情沮喪」的大統領形象,一路上不斷有「昔日屬下」要幫她扛屍首,她都擺擺手謝絕。眾人看「大統領」連說話心情都沒有的樣子,也便知趣地不再打擾。

明城直到將屍首拖出靜庭,才停下腳,回頭望望沒人跟來,怨念地捶捶腰。

這真是個苦差,可是不辛苦一把,哪有以後的甜呢。

她和鄒征已經約好,等他坐穩國師位置,就將她從女王寢宮中放出來,給她正式的女王榮光。

當然,她對鄒征,也不是完全沒有防著一手。無論如何,兩人合力干成了這件大事,便各自有了把柄在對方手中,只能一條道兒繼續走下去了。

她將屍首的袋子靠在牆邊,這裡是遠離靜庭的一處偏宮,已經沒有靜庭那麼嚴密的警戒。

上頭有風掠過,她掀起眼皮看一眼,奪奪敲了幾下牆。

一隻手從宮牆上頭伸下來,抓走了裝屍首的袋子,是個普通侍衛裝扮的人。

明城警惕地退後一步,看著對方。這是她的聯絡人,她的易國面具,發瘋葯,和用來給宮胤強力拔針的那雪山藍蟲,都是對方給她的。

「有沒有人注意到你?」她問。

「放心。」那人答。打開麻袋要看。

她心裡還是恍恍惚惚的,不敢確定這是事實,雖然內心裡很願意相信,但感覺總在告訴她,這麼容易,可能嗎?可能嗎?

為什麼不能?為什麼不能?她也這樣一遍遍堅定著自己。

「先送我回去。」明城看看四周,她很擔心露餡,要先回寢宮才好。

那人卻似更關心那麻袋裡的屍首,還在摸索,低低道:「先驗明正身。」

「針都拔出來了。」明城皺眉道,「你不是說,只有雪山一脈的人,才可能有針嗎?」

「話是這麼說。」那人道,「不過,你確定死透了?」

「生死都不確定,我有那麼蠢嗎?」

那人在屍首的臉上耳後用力摸,口中笑道:「這樣的人物,我們主上在他手上都失敗了很多次,你們居然真能得手,我不大敢相信啊。哎,要知道你們能用面具騙人,人家難道就不能嗎?」

明城似被提醒,立即道:「如何?你摸摸。」

那人已經縮手,道:「好像沒有面具,撕不下來。他身上可有什麼標記沒有?」

明城臉紅了紅,搖頭道:「不知道。他修鍊般若雪,就算受傷都不會留下痕迹的。」

那人也沒什麼辦法,正在思考,忽然遠方燈光搖曳,有一隊巡夜侍衛正在接近。

「我走了。」他立即道,「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之後就算再有人和你聯絡,也不會是我。你記住你答應我家主上的事。」

「放心。」明城道,「一直以來多虧他提點,朕謹記在心,一定會有報答。對了,蒙虎的屍首處理好沒有?」

「我看著你們進入靜庭之後,過去處理了。」那人咧嘴一笑,「已經拎到了外庭。藏在隱蔽處,到了明日,想必玉照宮的人就會發現,他們的大統領蒙虎,『外庭值守遇刺,為國捐軀』啦。」

「如此甚好,真是天衣無縫。」明城舒一口氣,展顏而笑。

「人要過來了,我帶你先離開這裡。」那人手一伸,拎著明城向她寢宮飛奔,明城只覺得肩頭微微一痛,不禁變色,「你對我做了什麼!」

「陛下。」頭頂那人聲音笑嘻嘻的,「我家主上真要想對你做什麼,十個你也死了。放心了,不會對你造成怎樣傷害的,不過是以此對我家主上做個保證罷了。只要女王你將來好好合作,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明城抿緊唇,唇線壓成一片蒼白,這一刻她恨自己沒有武功,便縱有千般智慧,小心周旋,依舊處處掣肘於人手。

頭上那人似對宮廷道路很熟悉,帶著她從隱蔽角落一路閃避巡夜護衛,往寢宮而去。

頭頂風聲呼呼地過,她咬緊了牙關,直勾勾盯著前方黑暗,道路還很長,路還沒有走到盡頭,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會走到雲破月開那一日,到時候,山巔絕頂,唯她獨笑!

……

當夜那人送到明城後,拎著屍首袋子一路向外走,卻在離開女王寢宮不久後發現,被宮中禁衛追趕,在追逐中,禁衛射出的火箭,射中了他背上的屍袋,他為了自己不被波及,只得將袋子扔下,自己逃之夭夭。

當夜明城一回到女王寢宮,就開啟了地下宮殿,躲入只有她知道的,地宮裡最隱秘的一個密室里,她在那裡睜著眼睛過了一夜,在黑暗中戰慄不安,聽見任何風吹草動就忍不住一次次發抖。她不敢閉眼,怕睜開眼睛,就會看見那個高山雪一般的人,立在暗光之下,遙遙冷冷地對她看,她害怕頭頂的任何聲音,怕那是士兵的沉重靴子,踏過女王寢宮的地面,包抄住地宮門口,帶來她與他人勾結殺人篡位,立即處死的命令。

在這樣的恐懼中她挨過一夜,直到日頭照樣升起,宮女如常來伺候她,她聽得動靜正常,才敢出來,接下來的日子,她依舊活在提心弔膽中,每晚都在地宮中睡,害怕突如其來的殺手,但什麼都沒發生,日子安靜如常,她的心漸漸放回原地,無比慶幸地告訴自己,真的成功了,那個人真的死了,因為如果不死,他絕不可能也沒有理由毫無動靜,就這樣將她輕輕放過。更不可能將大荒就這樣拱手讓人。

她終於恢複了正常,放下心思,準備好好做一個真正的女王,首要是先調養身體肌膚,務必恢複當日容光,但她不知道的是,從這一日開始,她的噩夢真正開始了。

而那一夜,也許睡得最安好的,便是鄒征。他只看見了國師的權力和尊貴,卻沒有真正見識過宮胤的手段,因此,他是心理負擔最輕的一個。他在密室中安睡,夢中無數次夢見雪白的影子,在頭頂上方飄遊來去,長長的寬大的衣擺,飄拂在他的臉上,清冷而細密的觸感,他無數次被驚醒,怔怔地摸臉,那觸感如此清晰,宛然如真,面前卻空空如也,連侍衛也不會接近。這樣的次數多了,他煩躁起來,抓起床邊一柄劍,「嚓」一聲狠狠釘在床頭,怒聲道:「何方魑魅魍魎!有種顯影現形,否則便給我滾!」

這麼一罵,真的便安靜了,他由此便覺得,這果然是自己心虛,心虛則神氣不寧,如見鬼魅,或者宮胤的鬼魅真的作祟也說不準,他當然不能真的找高人來驅鬼,白日里,他還是一個凝神靜氣的國師,高冷而遙遠著。

蒙虎大統領死於外庭的消息,很快就傳了來,刺客遠颺無蹤,禹春悲憤無倫,自請親自帶人追兇,要為兄弟報仇,這個請求正中他下懷,當即准了,讓禹春帶走了靜庭很多的老護衛,然後以充實護衛為名,從玉照宮調來一批新護衛,這些都是不大熟悉靜庭和國師的外庭護衛,他自此覺得更加安心。

至於政務,早先他剛剛扮演國師時,很多政務都是蒙虎飛鴿傳信,直接傳遞給在外地的宮胤披決,但時日久了,看守便沒那麼嚴密,很多批複都是由他手中傳遞給臣子的,久而久之了,他也知道了政務該怎麼處理。

這也是他敢於以假做真的原因之一,他覺得,他能完美地做好一個國師。

白日里他將自己處於護衛的重重保護之中,處理政務,思考著如何對付一切突發情況,晚上便以政務抽查為名,調來以往奏章的舊檔,一點一點學習如何更完美地處理政事。

如此安安靜靜過了幾天,他悄悄拎著的一顆心,也在慢慢放下。想著這老天終於開眼一次,讓他因禍得福。

這一日,密室里,他依舊翻閱著往日的奏章,手忽然停下。

燙金密匣里,一封密折靜靜躺著,封皮上書:《請國師自立為帝書》。

……

帝歌在黑暗的濃雲下,閃爍著刀尖的寒光。商國卻在歌舞昇平中,將宴席開了一場又一場。

景橫波一場接風宴拍賣會大出風頭,氣暈了禹國親王,氣傻了姬國王女,連打帶哄,賺得盆滿缽滿,本來是全場中最受人羨慕的人物,卻因為在最後幹了一件傻事,明明是最有錢的最有能力競爭青泥珠的那個,卻要了馬肝石,被各國貴族笑她「錢多人傻」。

景橫波覺得這綽號甚好,錢多人傻總比錢少人也傻要好一點。

青泥珠最終落入了帝歌一位高官之手,據說這位是戶司的副相,背後有整個戶部和朝廷支撐,財力自然足夠雄厚。

這位高官獲得青泥珠之後就失蹤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潛行迅速離開了呢,還是遭遇了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景橫波過得很悠哉,將拍賣會得來的東西各自清理,準備大分贓。

那日之後,耶律祁有兩日不見,兩日後回來,送他回來的卻是姬玟。耶律祁受了點小傷,姬玟顯得很關切,耶律祁則很客氣,禮貌里隱藏著幾分疏淡。景橫波接出來問了,才知道當夜耶律祁單身出去,帶人去追耶律家族其餘人,要趁耶律家族失去耶律勝武之際,將這批人也斬草除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