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本無心 第二十二章 景肥婆

景橫波好容易沒聽見那一家三口碎碎念,鬆了一口氣,躺了下來,剛想睡會放鬆頭腦,忽然猛地坐了起來,覺得似乎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兒沒做。

她直著眼睛想了半天,猛地一拍腦袋。

那假冒宮胤的貨!

還沒揭下他的面具呢!

都是這破事兒鬧的,什麼事都忘記了!

她唰地起身,奔出門外,還沒走到紫微上人房間門口,忽聽砰一聲,紫微上人房間的門被踹開。那假宮胤,胳膊里夾著耶律詢如,從門內挪了出來。

景橫波一看這造型,「呃。」地一聲——怎麼可能?耶律詢如被那假宮胤挾持了?

耶律祁等人紛紛衝出,紫微上人也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了,老遠看見就呆了呆,大叫:「哎呀,你挾持了這死丫頭啊?好啊好啊,快殺了她,老夫我都煩死她了!」

耶律曇冷冷瞟他一眼,眼神不掩憎惡,對耶律祁道:「快馬。乾糧。不許來追,別玩花樣。不然我就殺了她。」

「別傷我姐就行。」耶律祁答應得很爽快,立即讓人備馬備乾糧,客棧掌柜帶人趕來,小二老遠就張著雙手喊「各位爺行行好,千萬別打壞了小店的東西,小店小本生意……」

馬和乾糧備好,耶律祁要牽過去,耶律曇道:「不要你。」隨手一指那群在修牆的工人道:「最外面那個,下來牽過來。」

耶律祁便讓掌柜去通知那人,那人猶猶豫豫下來,耶律祁塞了一錠銀子給他,他才磨磨蹭蹭將馬牽了過來,陪著一直牽到客棧門口,其餘人只好亦步亦趨跟著。

耶律曇挾持著耶律詢如上馬,耶律詢如一直沒說話,上馬前才笑笑,道:「別追,我去逛一圈就回啊。」

「姐姐你小心些。」耶律祁囑咐一句,看一眼耶律曇腳下,微微皺一皺眉頭。

耶律曇冷冷看紫微上人一眼,雙腿一夾馬腹,馳出街道。

景橫波看他身影消失,身形一動,卻被耶律祁一把拉住。

「怎麼?」她疑問地看他。

「別輕舉妄動,萬一驚動對方,傷了姐姐就糟了。」

景橫波皺皺眉,她忽然覺得今天事情有點怪異。耶律祁姐弟太淡定,雖說兩人見慣風浪,淡定也是正常的。但這樣對於事態平靜接受的淡定,總讓她覺得怪怪的。

頭頂一陣風掠過,她一抬頭,看見一抹紫影。

老不死才不管耶律祁怎麼說,追出去了。

景橫波心中那奇怪的感覺,更濃了。

「你看,」她慢慢地道,「老不死對姐姐,其實很上心呢。」

「真情足夠,自然不會無動於衷,你說是嗎?」耶律祁深深凝視她。

景橫波聽出這話裡有話,覺得怎麼回答都似乎不大合適,正想一笑岔過,那客棧掌柜忽然過來,大毛巾一甩,打斷了耶律祁深情款款凝視她的眼神。

掌柜一臉肅然地和耶律祁講:「這位客官,方才天字三號房房門被踹壞,承惠請付換門費及修理費十兩銀子多謝。」

「一扇門怎麼這麼……」耶律祁一句「貴」字還沒說出口,瞟一眼景橫波,改口笑道,「應該的,請稍等。」

倒是景橫波,已經瞪著眼睛叫了起來,「什麼?十兩銀子?這麼貴?你這門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打的?耶律,這是黑店,別給他!」

「姑娘言之差矣!」掌柜立即轉向她,更加嚴肅地道,「此門深海烏木製成,堅硬耐用,價值千金,十兩銀子一點都不過分。」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實在沒錢,小店允許賒欠,但得留人扣在此地。」

「在下雖不寬裕,這點銀子還是有的。」耶律祁笑著掏袖囊,手忽然一頓。

「肥頭大耳,唯利是圖,滿身肉油,敲骨吸髓!」景橫波還在嘰嘰咕咕罵這個矮敦敦肥團團,一看就很噁心的店掌柜。看見耶律祁動作,不禁一怔。

耶律祁摸完袖囊又摸胸口,再摸腰間,越摸神情越尷尬,景橫波瞧著這架勢不對,怎麼這麼眼熟?

「這個……你不會……真的……沒……」她比了個鈔票的手勢。

耶律祁尷尬地苦笑點點頭。錢袋不見了,現在才想起來什麼時候不見了,但好像已經遲了。

景橫波趕緊去掏自己口袋,冷笑道:「不就十兩銀子嗎?我來就是!」

她摸啊摸,摸啊摸,摸啊摸……

掌柜操著袖子冷冷瞧著,也不催。

景橫波越摸越慢……

耶律祁嘆了口氣——這孩子死心眼,也不想想,自己都著道了,她能逃掉嗎?

「沒錢是吧?沒錢充什麼闊佬呢?」掌柜身邊的小二冷笑道,「看樣子,幾位連今夜房錢,都拿不出來了吧?」

「我們走掉的那個,身上有錢!等他回來就給你!」景橫波確定紫微上人絕對不會著道,回得還算嘴硬。

「行。」掌柜的冷笑,一指小二道,「請這幾位爺進去,沒結房錢房門錢之前,還請不要出來亂走。當然,您幾位好像有武功,存心要賴房錢的話,小店也攔不住。您自己看著辦啊。」說完袖子一甩,自顧自走了。

景橫波氣得七竅生煙,真想拂袖便走,但越是這樣,越不能走。可以打家劫舍強取豪奪,卻不能對苦哈哈討生活的百姓不要臉,這點原則她還是有的。

只好屋裡呆著了,好在耶律詢如那裡不用操心,紫微上人追去了。如果紫微上人搞不定,這天下也沒有誰能搞定了。

她被店小二一路押解回房,掌柜倒還命人送來晚飯,卻全是素的,像生怕他們到時候付不出錢,景橫波越發覺得鬱悶,隨便吃完,跳上床睡覺。

那邊耶律祁面前也是一盤素菜,比景橫波的還差,景橫波好歹三四樣素菜,乾淨精潔。他面前就一盤,還是餿的。

耶律祁看一眼,將盤子推開,捋起袖子,在手臂上一抹,忽然就抹下來一條金葉子,喚來一個小豆兒,道:「去打點酒和肉,要乾淨精緻。」

小豆兒應了,又道:「何不讓店家送?」

耶律祁微帶諷意一笑——店家送?那八成有蒙汗藥。

他想了想道:「易國詭譎,人人擅長易容,真假難辨,你小心不要著了道。」

小豆兒應了,接錢出去。過了一會回來,拎著酒菜。

袋子里酒菜散發香氣,越近客棧,香氣越烈,小豆兒是個好酒的,忍不住解開袋子,深深一嗅,頓時陶醉地眯上眼睛,道一聲:「一聞都快暈了,真是好酒!」

腦子還真有點暈,他捂住額頭,歪歪扭扭向前走,路上遇見那群修牆完畢回去的工人,他步子有點歪,差點撞上人,還是一個工人好心,扶住他的肩,將他的身子轉了轉。說聲:「兄弟小心些。」

小豆兒謝了,原地站著,辨認了一下方向,走回耶律祁房間,耶律祁還在房間里等候,沒有點燈火,幽暗天光里輪廓如雕像。

小豆兒將酒菜送上,嘻嘻笑道:「一路上沒遇見什麼可疑人,連搭話都沒有。你瞧著,小豆兒可還是小豆兒?」

耶律祁一笑,拍拍他肩頭道:「當然是你,假的哪能這麼像?幫我拿著酒菜,找那位去。」下巴指了指景橫波屋子方向。

小豆兒嘻嘻一笑,贊道:「就知道公子細心。」說著端起食盒,跟著耶律祁出門去景橫波那裡。

景橫波睡了一會沒睡著,心裡亂糟糟的,睡了一會一腳蹬開被子,怒罵道:「死宮胤!臭宮胤!自從遇見你之後,姐就沒碰上一件好事!」

「沒事,遇見我就有好事。」忽然一個聲音在窗外接道,「開窗。」

景橫波一個箭步跳下床,撲到窗邊,還沒到就聞見誘人香氣。開窗一看,沒人,卻有一盤香濃細嫩的白切雞,從窗下冉冉升起。

那雞皮色雪白,閃著微黃的油光,甚是美貌,景橫波晚飯沒吃飽,此時對這香氣毫無抵禦力,頓時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人未至菜先至,不過耶律祁,你哪來的錢?」

耶律祁斜斜坐在窗邊,編著幾根草莖,手指靈巧,夜色中輪廓清晰漂亮如畫成,那睫毛長得連景橫波都忍不住嘆一嘆。

他也不抬頭,閑閑編草,一邊道:「混江湖的人,不是只有錢袋裡才有錢的。」

「那剛才你怎麼不拿出來?」景橫波哈哈一笑,撕了條雞翅膀,又一盤菜變戲法似地冒出來,熱騰騰的糯米紅心糰子。小豆兒烏溜溜的眼睛在白裡透紅的糰子後面熠熠的亮著,尖聲尖氣地道:「紅心雪團,娘娘請用。」

小豆兒的嗓音很特別,七拐八彎的金屬音,天生有喜感,景橫波覺得他的聲音太具有辨識力,這天下誰也模仿不來。聽著這聲音她就想笑,抓了一隻糰子,才聽耶律祁淡淡道:「不妨讓小人得志。」

「是是,對極。」景橫波一手雞翅一手糰子,笑道,「你姐怎麼還沒回來?會有危險嗎?咱們要不要去接應?」

耶律詢如被挾持而走,道理上該去救,不過看耶律祁模樣,卻似乎不擔心,她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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