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本無心 第九章 我的小菊花兒

外頭的易國人開始比拼變臉,比過了花樣比技巧,看誰能以不同造型最快換臉,有人倒立換臉,有人跳舞換臉,有人吃東西換臉,一個漢子站起來,打著酒呃搖搖晃晃向外走,眾人拉住笑道:「幹嘛去幹嘛去,還沒比呢快出招。」

那漢子抖抖褲子笑道:「放水,等我回來給你們來個大變臉。」

眾人放開他,哈哈笑道:「莫不是一邊撒尿一邊變臉?」也沒在意,任他搖搖晃晃地去了。

那漢子也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走出十幾步,轉到一株樹後,噓噓的聲音隨之響起。

他一邊放水一邊低低哼歌,歌聲掩蓋了一聲樹葉碎裂的脆響。

水流嘩嘩地蔓延出一片陰影,陰影盡頭似乎還有一點陰影,在樹後,隱約人的輪廓。

那漢子放水完畢,束起褲子。

一雙手忽然勒上他的咽喉!

漢子大驚,雙手還在腰上,只能徒勞地向後猛抓。那人手指用力,格勒一聲,漢子翻著眼白軟軟倒下。

他身後的人接住他,順手在他臉上一抹,抹下他臉上面具。

那人先抹下自己臉上面具,將漢子面具戴上,再戴上自己面具,然後啞著喉嚨哈哈一笑,一腳踢在身前樹上,一個倒翻跟斗翻了出來。

他在半空中笑道:「瞧我放水變臉!」

火堆旁眾人都抬頭,正見一人倒翻而出,手在臉上一抹,再落地時一張陌生的虯髯糾結的臉。

眾人都哈哈一笑,罵一聲,「小心餘尿灑老子臉上。」便又吃肉喝酒。

此刻大家的臉都換來換去,都習慣了各種陌生的臉,也都帶了幾分醉意,誰都不會多想。

那換臉的人坐在人群中,推杯換盞,勾肩搭背,一陣猛喝和巧妙試探之後,這群人大概身份,來自哪裡,將去哪裡,基本已經問了出來。

不過易國找尋皇叔也是機密,誰都不會掛在嘴上,提起的時候也是習慣性以隱語代替,彼此心知的那種,所以這換臉的人,問來問去,也只確定這些人來自易國,有重要任務,並且任務差不多完成,即將回國。

這人眼看也問不出什麼了,想了想,揚了揚酒碗,指著一邊的馬車,醉醺醺地問:「那裡面的,那麼金貴幹嘛?呃……也不出來一起喝酒,呃,我就不服氣人家的身份,你說那誰啊,呃,架子這麼大……」

……

馬車裡,宮胤和景橫波的注意力並不在那群喝酒的人身上。

一起同行也好幾日了,出來得又隱秘,實在再無提防的必要。

宮胤不想吵醒景橫波,景橫波卻似乎不能沉睡,沒多久呼吸微急,似乎將醒。

宮胤將那絞在一起的兩根發欲待收起,摸腰間錦囊的時候才想起錦囊已經被搶走,這讓他皺了皺眉。

身上衣服大多換過,沒法存放,他想了想,點起蠟燭,將那打結的兩根發,燒了。

火苗躍動,髮絲在火上哧一聲,化為青煙不見。

他微微垂著眼,似在許願,又似什麼都沒想。

很多心情化為此刻裊裊微煙,穿過馬車縫隙,撲向天際。

蒼天盡處,誰將心頭宏大願景,和內心最細密的心情,聆聽。

他輕輕吁出一口氣。

願望是否被聽見,是否能實現,是否終有一日各自執髮絲一縷,結髮為夫妻,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

愛過便好。

她歡喜便好。

景橫波睜開眼,就看見馬車裡朦朧一絲橘黃光暈,光暈里是他清雅尊貴的側影。

似有一縷煙氣從眼前過,裊裊如夢。

她有種恍惚感和滄桑感,覺得空氣沉甸甸的。

但他的背影溫暖,什麼東西燃燒的淡淡氣味聞著,讓人心動又心安。

忍不住便想抱抱他的腰,告訴他剛才她睡得真好,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夢裡光影朦朧,似有紅暈浮動,有人給她梳頭,彼此的黑髮流水般交纏,挽成一個美妙的蝴蝶結。

想到夢裡那蝴蝶結造型她就想笑,然而看看他巋然不動的背影,又不想便宜了他,這個夢裡暗示意味太明顯,她才不想他知道她內心裡最隱秘的心思。

「你在燒什麼?」她懶懶地不想動,鼻音濃濃地問。

「燒你給我的情書。」他答。

她聽成「我給你的情書」,又好笑又鄙視地嗤的一聲,吐槽道:「扯吧你還肯寫情書……」忽然反應過來這傢伙又耍她,一腳蹬在他背上,道:「玩我是吧?罰你給我寫情書,寫完一百篇,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你還是一腳蹬死我吧。」他答。

「很想!」景橫波恨恨罵一聲,哪裡敢真蹬死他,蹬重了都不敢,倒下了還得她伺候。

她看見宮胤膝頭那一堆碎發,順手兜過來,捲成一團,道:「怎麼不扔了?等會吹起來飄了滿身都是煩不煩?」說完便開窗扔頭髮。

宮胤阻止不及,也就隨她去了,目光下意識地順著她拉開的窗,向外一掠,正看見外頭易國人圍成圈子玩變臉,火光前一張張臉變來變去,有趣,又有些詭異。

他目光隨意掃過,正準備放下帘子,忽然手一頓。

……

火堆旁,那個混進來的人在提問,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傢伙,眼神迷離地道:「那兩個人啊……是一對斷袖……呃……一對感情忒好的……斷袖!」

「那樣的人物……呃……」另一個人接道,「哈哈竟然是斷袖!」

「很特別呢……也難怪咱們國主對他……」另一個人也接話,大腿卻被身邊人一拍,醒覺失言,呵呵一笑,舉碗,「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混進來的那人和他酒碗一碰,啪地一聲酒液濺起,各自落入對方酒碗。

他並不急著喝,勾著身邊人的肩膀,笑吟吟道:「都干!都干!」和每個人都狠狠碰了碰碗。

瓷碗交擊,酒液盪出碗外,落入每個人的酒碗。

……

宮胤掀簾的手一頓,景橫波發覺了,湊過頭來,問:「怎麼了?」

宮胤一把將她的腦袋向下一按,景橫波脖子一縮,立即明白了什麼,心道不好。

「怎麼了?」

這一聲語氣已經和先前不同,帶了三分緊張。

她心中暗暗祈禱,現在可不能出問題,宮胤剛醒,他和她狀態都不佳!

「有點不對勁……」宮胤靠在窗邊,將帘子放下,只露出一點縫隙,輕聲道,「有一個人,坐姿,動作都有些奇怪。」

碰酒碗的動作過於大力,這個可以用酒勁上頭來解釋,但是坐姿也是一門學問,所有的高手,都會在站立坐卧時,下意識地選擇最有利於自己出手和逃脫的方位,這和當時情境無關,完全是久經訓練出來的習慣性反應。

宮胤這樣的高手,自然能一眼看出那火堆邊,哪個位置最有利,現在,那個位置上,就坐著大力碰酒碗的人。

易國人的臉無法辨認,只能通過服飾來辨別,這個碰酒碗的傢伙,並不是這群人的主事人,既然主事人都不知道如何選擇最有利地形,一個從屬能知道?

也許是巧合,但多年生死生涯中走過來的宮胤知道,這世上沒那麼多巧合,一切用巧合解釋放過,很可能自己就會丟命。

「那個。」他指給景橫波看,「有問題。」

景橫波對宮胤的判斷毫不質疑,她立即開始憂心怎麼解決即將到來的危機。

來者不善,必是高手,如何逃脫?

此處地形和當初納木爾圍剿他們時近似,但此處離山還有距離,而四面曠野幾乎無處掩藏,村落也很遠,她的瞬移因為受寒氣接連滲入,現在移動不遠。

而宮胤的狀態,還不如當初以穆先生身份伴她逃亡時。

火堆旁那人,忽然轉頭看了馬車一眼,這一眼看得她心中一緊,宮胤已經唰地將帘子放下。

兩人在黑暗中默然相對。

直覺告訴他們,雖然來的只是一人,但絕對比納木爾那一幫人都難纏很多。

「不能硬拼……」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宮胤忽然伸手拍向景橫波肩頭,景橫波卻反應極快,身子一仰避過。

她倒下時,明媚的眼波如剪般,狠狠刺了宮胤一眼。

又想拍倒她自己來,也不想想現在自己能行嗎?也不想想自己硬撐著出了什麼問題,她能好好過嗎?

她腰部柔韌,一倒便是一個鐵板橋,砰一聲撞上車壁,她順勢「哎喲」一聲,大罵道:「菊花兒!你越來越驕縱了!瞧我不收拾你!」劈手抓過車壁上固定著的一壺酒。

酒是用來給宮胤降溫擦身用的,還有半壺,她抓著酒壺就要翻下車。

聲音已出,火堆邊的人都已經回頭,這時候她已經不能不下車,宮胤只得無奈罷手,卻在她即將掀開帘子那一刻,手中剪刀一閃,劃破腕脈,一小股鮮血,射入景橫波手中酒壺。

景橫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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