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本無心 第七章 真心所愛,一生唯一

她說完盈盈一禮。

我知你將退婚於我,那麼,讓我先來解脫你吧。

你將登位,這時候拋棄早有婚約等你多年的未婚妻,會遭受百姓士子非議。

那麼,讓我成全你無瑕無垢的聲名。

也成全我自己的尊嚴。

……

廣場無聲,為那女子的剛烈明銳所驚。

夏紫蕊臉色白了,她也沒想到會遇見這樣一個局面,下意識轉頭看住鐵星澤。鐵星澤卻搶先一步,接下了話。

他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既然如此,星澤祝願萱亭小姐永生安好。」

他神情微微歉疚,向姚萱亭深深一禮,姚萱亭還禮如儀,再抬起頭時,眼底水光閃動。

眾人都覺得不忍,她畢竟還是少女。

為他等了那麼久,做了那麼多,到頭來卻親手作結,這是註定綿長的疼痛,容不得雲淡風輕。

夏紫蕊退後一步,張了張嘴要說話,鐵星澤卻忽然在她身邊輕聲道:「紫蕊,在負他和負你之間,我只能選擇負她。」

夏紫蕊一震,再回首看他時,眼底也閃出水光。

她未曾想到,他亦能有如此決心。

這一霎少女情愛之心,再燃三分。忽然便覺得多年行走,終於遇見對的那個人,一霎回眸,不需要更多理由。

景橫波喃喃道:「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宮胤卻在她身邊,不以為然地道:「真心所愛,一生唯一。何來新人舊人?」

景橫波心中一震。這話語氣,他說來再自然不過,不是故意說情話,是真心這麼認為。

這男人無論多麼驕傲尊貴,各種和她觀念衝突,但在感情上,他當真如白紙潔凈,容不得一抹雜色。

他愛了,就是冰雪裡的火,燃燒得幽藍閃亮,獨此一枝。

看他看鐵星澤此刻神情,似乎也不大以為然呢。

廣場上鐵星澤微微退後,讓開道路。

姚萱亭既然聰明地主動退婚,他便也不再說什麼。姚萱亭拍拍關琇瓏,問一句:「你可願與我一同離開王城,歸隱山林。我別的不敢說,但照顧你一生衣食不缺,還是能做到的。」

眾人都知道姚萱亭出身詩書大族,卻是天生擅長經濟之道,名下田莊店鋪無數,是沉鐵數一數二的女富豪,關琇瓏若跟了她去,這輩子還是有好日子的。

關琇瓏卻輕輕搖了搖頭,低頭不語。

姚萱亭一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心不死,冷笑一聲,道:「好自為之吧!」不再理她,轉身就走。

風揚起她散披的長髮,她始終沒有回頭。

這一生髮髻為你束,再為你散,這輩子,再無再次束起的那一日。

人間情愛,不過如此。

從此後,我要為自己活。

……

眾人直到目送那女子背影完全消失,才恢複了活氣。

鐵星澤神色倒還如常,走到夏紫蕊身邊,忽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子。

景橫波一看就瞠目道:「不好。」

求婚的節奏!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不妥。

主要原因是她覺得,這事兒處理得不幹凈,鐵星澤這性子太優柔,還是要再看看的好。

但紫蕊卻很可能因為激動,當場就答應了。

女人在愛情中,總是沒智商的。

果然廣場上,當著全體軍士的面,鐵星澤輕輕打開那個盒子,隔得遠,景橫波看不到盒子里是什麼,但從紫蕊驚訝讚歎的眼神來看,想必是寶物。

宮廷女官都控制不住驚訝讚歎,還得是價值連城級別的寶物。

這種級別的東西拿出來,不套個老婆回去,就白瞎了。

鐵星澤捧著盒子,遞給夏紫蕊,輕輕道:「紫蕊,如今我是自由身了,我要向你……」

夏紫蕊已經捂住了嘴,眼底淚光盈盈。

景橫波翻翻白眼——為什麼所有女人遇見求婚都這德行?

她正想著怎麼打斷這事,她可以調動點殘餘力量,來個控物砸昏紫蕊,可那樣就等於告訴所有人,她在這裡。

正在發急,忽見夏紫蕊上前一步,對著盒子,露出驚喜讚歎表情,大聲道:「啊,世子,這就是您給我說過的,要請我幫忙鑒定的煙霞白玉雙環嗎?果真是妙品呢。不過紫蕊眼拙,還得仔細鑒別,請世子再給紫蕊一點時間,好嗎?」

她迎著鐵星澤微怔的目光,含笑合上盒蓋,手指輕輕按著他的手背,眼底神情,溫柔又祈求。

景橫波差點一拍大腿。

贊!

咱家女官就是聰明!

發現要被心上人求婚,卻沒被沖昏頭,反應極快,一番言語,既做了拒絕,又全了鐵星澤面子,還暗示他「給時間考慮」,真是漂亮。

連宮胤都輕輕贊了一句,「強將手下無弱兵也。」

景橫波聽得更加得意,樂不可支地決定,可以對他態度稍稍好一點。

不過她有點奇怪,所謂旁觀者清,以紫蕊現在的心情,正在幸福動情中,沒道理拒絕鐵星澤,她拒絕的原因,是什麼呢?

那邊夏紫蕊按住盒蓋,迎著鐵星澤目光,輕聲道:「我……我其實很願意……但我的事情……我希望得到女王的首肯……」

她是那種嚴厲宮規熏陶出來的女子,在她的認知里,她屬於女王,婚事當然要由女王做主,怎麼可以自己擅自決定。

再說鐵星澤不是普通人,馬上就要做沉鐵族長,和他聯姻關係政治局勢,跟在女王身邊久了,她有這方面的敏銳。

鐵星澤凝視著她,微微一笑,將盒子順勢蓋好,柔聲道:「好。我等你。」

夏紫蕊滿面感激,景橫波覺得僅僅這事,這小妮子對鐵星澤心思又得再陷一層。

不過她也鬆了口氣。這樣也好,大家都得想想。

紫蕊是她摯友,她只望她的愛情經得起考驗,才能得真正幸福。

鐵星澤求婚失敗,似乎多少影響了興緻,對這邊排隊的人群也沒有多看,示意宮衛放行。

景橫波向宮外走,紫蕊向宮內走,她還急著回去找女王。

景橫波揮了揮衣袖。

紫蕊忽然覺得胸前一癢,她一驚,卻不敢聲張,直到進入宮內,找了個凈房,脫下衣裳一看,胸部不知何時,多了顆紐扣。

紫蕊「啊」地一聲,認出這是女王衣裳上的紐扣。

剛才廣場上……

她大喜——女王沒事,就在剛才的廣場上!

她急忙跑出去,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鐵星澤,戀愛中的人,總願意和心愛的人先分享。

她卻沒能找到鐵星澤,冷靜下來後,又覺得女王自己不露面,只放顆紐扣提示,只怕另有隱情,還是不要聲張的好,便去悄悄告訴了英白。

英白也是持重性子,和她同樣看法,當即不動聲色,留一半人繼續假做挖掘,一半人暗中尋找。

廣場上人大批地散出去,耶律祁想起先前那個似乎熟悉的側影,再回頭去找,哪裡還看得見?

宮門外停著幾輛大車,準備把這些人都送出宮城,景橫波和宮胤,以及幾個易國探子上了一輛車。

出宮城不遠後,這批車隊驚馬,大車四散,等到護送的士兵找回來,發現人數少了,但這車隊的任務本就是驅人出城,少也便少了,也沒人在意。

而景橫波等人,已經換了臉換了衣服換了大車,一路出了城,易國人不愧是易容之國,對於換臉換身份之類的事兒非常熟練。

他們剛出城,城內忽然開始加強戒備,軍隊在每條街道上搜查尋找,城門關卡開始許進不許出,每人的路引都會被嚴格查驗。

但這時,那輛載著景橫波和宮胤的馬車,已經馳在了沉鐵王城郊外的山野上。

……

庚申年十二月,成孤漠分兵北上,欲待以騎兵奇襲女王。女王引成孤漠至沉鐵王城決戰,自焚詐降後引成孤漠入城,再以燕殺軍圍之。十二月二十二日,亢龍降,成孤漠逃。

六國八部誰也沒想到,這一戰,定的竟然並不止沉鐵,還有女王的王位。和她一直作對的亢龍軍,經此一役,被制服了最精銳的一部分,成孤漠一旦敗亡,亢龍將再也難以成為女王的掣肘。

帝歌上元,因此更加惶惶不安,當然這是後話了。

隨著女王聲威的日盛,一些流言,也開始悄悄在大荒大地上流傳。

據說此戰能勝,是因為國師親身率玉照龍騎,前往沉鐵相助。

據說戰役勝利後,女王失蹤。國師也失蹤。

前一個消息出來時,帝歌聳動——國師相助?國師在沉鐵?那帝歌的國師是誰?

但當國師失蹤的消息傳來之後,反而打消了帝歌人們對坐在寶座上的那位國師的懷疑——失蹤?好拙劣的理由。果然國師在沉鐵是謠傳。

就算有人在懷疑,但那句國師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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