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棄忽然懊惱地嘆了一口氣,道:「白忍耐了。」
紫蕊不說話。
傻子也看得出,這不是忍耐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根本就是存心要欺辱,這裡忍下了,別處還是會挑起來。所以天棄懊惱不如早點打個痛快。
真心想欺負人的人,不會因為忍讓就罷手。
天棄和紫蕊只是有些奇怪,鐵風雷這麼囂張?當真一點也不在乎景橫波的面子?
黑水女王麾下每日無數人來投,勢力極速膨脹,本身一身神術,更有高手如雲,換誰家勢力都要掂量幾分,輕易不肯樹敵。這王座還沒坐熱,還要對付兄弟們奪位的三王子,當真一點也不當回事?
他們卻不知道,關城的守城官,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只以為他們是鐵星澤的護衛。
他急於討好新王,有意羞辱挑釁鐵星澤。如果能將鐵星澤擒下送交御前,大王一定很高興。
關城前早已備好數千兵士,鐵甲寒光將人的視野染成一片蒼青色,不容分說便出手,鐵星澤和天棄避無可避,也只有一戰。
兩個男人看一眼洶湧的人群,再互看一眼,毫不猶豫將紫蕊向外一推。
「走!」
「回去向女王報信!」
紫蕊踉蹌跌出,看見兩個男人,已經被黑壓壓的大軍淹沒,一個關城一般只有百人隊,此刻卻有數千人立即湧出,顯然早有準備。
「天棄兄,你輕功無雙,你也走!」鐵星澤向外推天棄。
天棄卻如雙足生根於地,穩穩站著笑道:「人家想知道,沉鐵的大牢,待遇會不會比玳瑁好?」
「你何必?」
「人家還想知道,女王陛下到底把不把人家當閨蜜啦。」天棄又羞澀又不滿又傲嬌地哼一聲,「她為紫蕊可以闖上元,就不能為我闖一次沉鐵?」
鐵星澤被他一口一個人家,麻得渾身過電似地一顫一顫……
偽娘笑聲嬌媚,身姿卻矯健如鷹,張開的雙臂如巨翅,一掠便掠過了黑壓壓的人群,直奔軍中主將而去,「擒賊先擒王!」
「保護將軍!保護將軍!」士兵們驚慌大喊。
一聲慘叫,半空里拋出一隻血淋淋的耳朵,似要將曙色染紅,天棄快意的大笑響徹雲霄,「叫你欺負人家,人家打你了啦!」
「拿下!拿下!」叫嚷聲驚動全城。
鐵星澤嘆口氣,轉頭看了看紫蕊離去的方向,撲入戰團。
這場戰鬥按說沒什麼懸念,向來萬人敵並不存在,再高的高手,面對千軍萬馬,個人能發揮的作用也有限。兩人對千軍,一人一槍就足夠累死人。
但鐵星澤和天棄這一戰,愣是將千軍殺了個對穿又對穿,一條血路從人群中犁過去又犁出來,滿天里濺開紅紅白白。遍地泥土染血粘膩,靴子踏進去一時都拔不出。
這一戰,從黎明戰到中午,鐵星澤和天棄固然成擒,但沉鐵軍,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帶兵的副將給天棄撕去一耳,其餘眾隊長多半有傷,士兵死一百餘,傷三百餘,遍地屍首和在血泊中呻吟的傷者。
死傷慘重,守關副將牙關咬得格格直響,如果不是大王下令,不得殺鐵星澤,他早就下了死手。
被擒後的兩人,被捆了個五花大綁,卻神情淡定,站在屍首堆中聊家常。
一個說:「人家今天殺得好痛快,早該如此!」
一個說:「都是因為我,天棄兄才受了委屈。回頭定還天棄兄一個痛快。」
一個說:「我想殺了鐵風雷,那才叫真痛快。」
一個說:「我念親情,奈何親情不念我。真要狹路相逢,請天棄兄不必顧忌。」
一個說:「當真?」
一個說:「我願兄弟敦睦。這兄弟,親兄弟算,義兄弟也算。他人若不以親情相念,我便只能以恩義權衡。天棄兄弟為我赴湯蹈火,我萬萬沒有讓你再為我委屈的道理。」
一個哈哈大笑,「先前我還怨你毫無男子血性,此刻才知你原來心中清晰分明。好,你這朋友,我交了!」
一個從容微笑,「共酒肉只能是朋友,共患難才能成知己。」
兩人腳踩屍首,相視而笑,瑟瑟冬風下,萬軍不過等閑。
千軍靜默,一時凜然。士兵們並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覺得這般從容風采,令人肅然。
士兵們也不是沒見過在戰場上,故作豪氣的人,但那些人狂言亂語時,說不定偷偷尿濕了褲子。倒是面前這兩人,不色厲內荏,從容談笑,更令人不敢小覷。
何況還有腳下這許多屍首,告訴他們誰才是強者。
軍中崇拜強者,因此此刻反而沒有人再呵斥他們。
倒是被撕掉半邊耳朵的那名副將,陰陰地笑了。
「七王子說大王沒有親情?」他呵呵道,「話怎麼能這麼說呢?大王可是很記掛七王子的,一聽說七王子抵達沉鐵,立即就派了親人來迎接您了呢。」
鐵星澤目光一凝。
那副將裝模作樣一拍額頭,「我這健忘脾氣,怎麼忘記這一著呢?啊呀呀這要早點把人請出來,也許就沒這場誤會了……」轉頭呵斥,「還不趕緊請夫人?」
天棄眉頭一皺,心想不會是鐵風雷挾持了鐵星澤的娘吧?此刻他才想起鐵星澤忍讓的原因,他的母親還在王城呢。
看鐵星澤神情,似乎也有這樣的擔憂,天棄不禁暗暗後悔。
唉,都怪跟著女王,太順風順水,已經受不得任何委屈了。
一乘小轎悠悠抬來,轎子華麗精緻,一看就是女用轎子。
鐵星澤和天棄都有些緊張,眼看那停在三丈之外的轎子,被人輕輕掀起轎簾。
掀簾的手雪白纖細,天棄正想著鐵星澤的娘保養得真好,就看見那手指上,一枚鴿血寶石戒指,艷紅到驚心。
他感覺到身邊鐵星澤,身子一震。
他抬頭,一霎間竟似見鐵星澤眼底水光一閃。
天棄一震,幾疑自己眼花。
身邊鐵星澤似乎在緩緩呼吸,敏銳的天棄聽見他氣息有些雜亂。
剛才一番拼殺,都沒能讓鐵星澤亂了呼吸,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關城之下,一地斑斑血跡之中,轎子無聲,凝望著轎子的鐵星澤也無聲。
片刻,轎子里有人輕輕咳一聲,又咳一聲。
聲音嬌弱,果然是女子。
鐵星澤身子又是一晃。
天棄看一眼那陰笑的副將,心中若有所悟。
他記得當初聽說,鐵星澤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卻還有個一直在等他的愛人。
如今來的,只怕便是其中之一了。
果然,輕咳之後,那轎子里的人,輕輕道:「賤妾奉大王令,前來迎接七王子。王子遠道而歸,路上辛苦。」
那雪白手指,慢慢掛起簾上金鉤,隱約可以看見轎中人烏髮雲鬢,是已婚女子裝扮。
鐵星澤便如再被打了一拳。
天棄心中暗叫不妙,和鐵星澤有瓜葛的兩個女子,無論哪個以已婚女子形象出現,都不大對勁。
而且那女子孤身前來,號稱夫人,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還要自己掛金鉤,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手指一直擱在窗邊,指上寶石熠熠,似提醒,又似刺激。
天棄卻以他的女性心理,注意到那手腕上還有金鑲玉翡翠手鐲,非常沉重華麗,和指上寶石顏色相衝。
這女子給人感覺清雅荏弱,實在不像是會做這樣濃艷打扮的人。
鐵星澤凝視著那手指,半晌緩緩道:「你如何換了鐲子?」
那女子靜了靜,答:「大王賜了賤妾金鑲玉鐲,更配賤妾身份。所以當初那個白玉鐲,取下來了。」
鐵星澤閉了閉眼睛,又問:「如何鴿血寶石戒指不取?」
「本來也取下來了,不過大王說,」女子聲音柔婉,「今日既然前來迎接七弟,不妨也將當初七弟所贈之物戴上一件。你我如今也是一家人,原不必分什麼彼此。」
「那,」鐵星澤緩緩道,「還未恭喜琇瓏姑娘,受封王妃。」
「七王子誤會了。」女子柔柔地道,「賤妾只是大王第十二房妾,不敢當王妃之稱。」
鐵星澤袖子微微顫抖,天棄轉開眼睛,麻木地看路邊一具屍首,他覺得屍首比此刻鐵星澤臉色好看多了。
那屍首身上十幾道刀痕,他想著鐵星澤此刻感受,也和那屍首死前差不多吧……
半晌鐵星澤才開口,聲音第一次出現微微顫抖,「琇瓏,關琇瓏……你縱不能再繼續等我,也不該這麼……自甘下賤……」
「七王子又誤會了。」轎中人又輕咳一聲,「賤妾完全是自願。賤妾嫁給大王,心中十分歡喜。大王待賤妾溫柔體貼,日日相伴。」她忽然笑了笑,道,「賤妾是女人,心志脆弱。賤妾早年太過幼稚,年華漸漸老去時,卻有所醒悟。終於明白,和千里之外渺茫無期的虛無溫柔比起來,相伴身邊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