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王謀 第七十三章 深情

「主子,別和那人計較!萬萬不能拿萬金之軀玩笑!」

「主子別喝!屬下等這就潑了!」

一眾忠僕驚慌失措,失態地抱住錦衣人大腿,拚命想要主子打消「服毒自殺」的荒唐念頭。

雖說常人不會好端端地要吃毒藥,但咱家這位可說不準,保不准他興緻一來,想要嘗嘗毒藥的味道呢?「興緻一來」這種事,對於別人,也許就是騎個馬打個獵什麼的,對於自家主子,那叫「萬事皆有可能」。上次他興緻一來,把皇后娘家的一個惡霸架火烤了,肉分給百姓吃了,每個來領肉的百姓,不僅不要錢,還倒貼一枚銅錢……

錦衣人一怔,先是不習慣地皺皺眉,再低頭看看淚眼模糊的侍衛們,臉上漸漸浮現出古怪的神情。

「你們真的不讓我喝?」

中文們擺出一張懇切得不能再懇切的臉,頻頻點頭,生怕不能打動自家號稱「東堂第一怪」的主子。

錦衣人默了默,道:「拿六個碗來。」

德語便去拿來了六個碗,錦衣人道:「舀湯。」

六碗舀滿,錦衣人下巴點點,示意他們一人取一碗。

侍衛們隱約明白了他要做什麼,臉色漸漸慘白。

「你們不讓我喝,」錦衣人笑容可掬地道,「那就你們自己喝吧。」

「主上!」中文失聲道。

「喝呀。」錦衣人雙手撫膝,神態親切,「你們也辛苦了,喝口湯吧。」

中文們欲哭無淚——剛才為什麼要對著那喝湯的炭,露出羨慕妒忌恨的眼神?

「怎麼?」錦衣人猶自步步緊逼,「我難得賜你們喝湯,你們都不喝?」

「主上!」中文一咬牙,「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您就是我們的君,您的話就是意旨。中文謝主子恩典!」仰頭壯烈地一飲而盡。

「主上……」德語淚汪汪地道,「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我們就是死,也不會違抗您的意思……」也喝了。

「主上!」義大利語大聲道,「以後咱們不在了,日語那幫龜蛋伺候不好您,您可得好好照顧自己……」一口喝乾。

英文拉丁文和法語也各自喝了,各種壯烈。

錦衣人似笑非笑看著,眸光流轉,似乎心情不錯,看他們喝完,也端起面前的碗,一口口喝了。

「啪嚓。」六隻碗摔碎在地,中文們呆若木雞看著錦衣人喝湯,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都哭號著撲過去,再次抱住了他的大腿。

「主子您不用陪我們一起死啊……」中文熱淚縱橫。

「啊啊啊主子我們死得甘願,您千萬珍重萬金之體……」德語眼淚汪汪。

「主子我就知道您捨不得我們,日語那幫龜蛋就是伺候不好您……」義大利語抱腿哽咽。

「滾開。一群蠢貨。我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錦衣人一腳一個踢飛,夾起塊玉蘭片吃了,瞟一眼屋外,臉上表情也不知道是嘆息還是高興,複雜得很。

中文們瞧著那慢慢平靜的火鍋,若有所悟……那個,湯里沒毒?

「小的們吃了虧,但我測到了忠心。」錦衣人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舉了舉碗,「第二回合,還是平。」

他似終於來了興趣,飽飽地吃完了一碗,才令德語將鍋給撤了。德語莫名其妙地把鍋端下去,心想問題如果不在湯里,那在哪裡呢?

錦衣人吃飽,擦擦嘴,將手巾方方正正疊起,才道:「不行。你暗我明,你上我下,你主動我被動,我那群護衛還死蠢,這樣我會輸。該我出題了……」他忽然一笑道,「去把那女人殺了。」

「是。」中文立即動身。

四面沒有動靜,錦衣人眉梢一挑,恍然道:「原來你關心的並不是她,你保不準還希望我殺了她呢。那你來的目的是什麼……啊你不會是來探探我斤兩的吧?」

四面還是沒有動靜,錦衣人曼聲道:「你在乎的不是那個女官,那我來猜猜你在乎的是誰吧。如果我猜中,你要不要出來和我談談心?哦對了中文。」他和他的大侍衛道,「聽說女王陛下正在前殿?」

「是。」

「你說,假如我派人和她說,萬物懵懂,非在夢中。只因有人蒙你於鼓中。她會不會來看看我?」

外頭忽然一聲細響,聽起來像是薄冰乍裂。

錦衣人手一抬,桌上的瓜子殼忽然唰一聲聚攏,尖頭朝外,黑旋風般噗嗤一聲穿透窗紙,撲向窗外。

遠遠看去如一柄寬大黑劍,劍挑黑暗。

瓜子殼輕軟,但瓜子殼之劍瞬間衝破窗紙,連木質窗欞都被打了個七零八落,可以想見,這些瓜子殼如果撞到人臉上,那人從此便得是個麻子。

但那蓬瓜子殼似乎並沒撞到實體,「唰」一聲,一道風聲從剛才撞破的窗紙處卷了回來,風聲比剛才更響更重,隱約可見晶光閃爍,似乎還包含著黑黑的東西,再仔細看,回來的還是瓜子殼,只是每顆瓜子上,都裹了一層堅硬的冰雪。

那蓬冰雪瓜子撲入室內,直襲錦衣人周身大穴!

中文德語等人立即撲上,揮舞刀劍去擋,錦衣人原本帶笑散漫看著,此時反倒變色,喝道:「退下!」

他命令一出,護衛毫不猶豫便退,但已經慢了一步,那些原本沖向錦衣人的冰雪瓜子,忽然蓬一下散開,撞在了護衛們的身上。

「蠢貨。」錦衣人手一抬,手中栗子滴溜溜飛出,卻不是飛向窗外,而是直彈上天,一顆栗子碎一塊瓦,速度極快,啪啪啪啪聲里碎瓦四濺,整個屋頂的瓦片,像被彈鋼琴一樣,都在飛彈跳動。

飛彈的還有雪白的衣角,每片屋瓦被擊碎,都有雪白衣角一閃,閃向下一片屋瓦,栗子噼里啪啦擊在屋瓦上,屋瓦噼里啪啦接連碎裂,那衣角每次都能在屋瓦碎裂下陷前閃開,屋頂上白影青瓦閃飛連綿,看得那群護衛眼花繚亂。

這是速度對速度的比拼,屋瓦能在白影閃開之前先碎完,令白影墜落,白影就輸了。

但白影每次都在屋瓦碎裂之前堪堪閃開,看上去錦衣人似乎勝不了。護衛們卻長長出一口氣——錦衣人是先擊四角屋瓦,再擊中心屋脊,地方包圍中央,逼對方逐漸往中間躲閃,那麼當屋瓦被全部擊碎,那人再無落足之處時,就必定掉落了。

眼看這第三回合,便是自己主子勝了。

片刻之間屋瓦全碎。

眾人眼看最後一片碎瓦從白影腳下墜落,白影往下一沉。

眾人正要歡呼,白影身子忽然橫空一頓。

隨即眾人睜大了眼睛,看見白衣人腳下,忽伸出一截冰柱,閃電邊向兩頭延伸,搭在了左右屋頂。

冰柱成了橫樑,冰柱之上,忽然延伸出冰面,如兩片冰瓦向兩邊延伸,漸漸漫過屋頂。

眼前可謂是奇景,一道冰梁橫貫,頭頂屋頂盡成冰瓦,透過透明的屋頂,可以看見湛清的天空,閃爍的星光,和遠處浮雲里,一彎冷冷的月亮。

那一層透明冰屏看過去的月,特別的凄清潤涼,暈出些毛濛濛的光,星光也似變大了些,一團一團,似冷火炬。

在冰瓦完全合攏之前,那人悠悠落下,輕輕坐在冰梁之上。

他頭頂冷月天星透明瓦,身下冰柱橫樑,雪白的衣角垂落,在空中悠悠拂盪。

這樣的背景,這樣的姿態,這樣仰首看過去,那人似渡星光,步冷月,自廣寒中來,一身雪衣不染塵,謫落人間。

護衛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為這般仙人姿態意境震撼的同時,也警惕地發覺了危機——冰柱只有手臂粗,坐著那高頎的人,卻毫無斷裂跡象。

這武功,足夠驚世駭俗。

護衛們試圖將錦衣人護在中間,錦衣人卻抬頭一笑,道:「喂,你傷勢好嗎?」

冰上人不回答,衣角流風。

「你這手很漂亮,不過當我面用冰雪療傷,真的好嗎?」錦衣人還是那懶得起身模樣,抱著他三斤重嫩黃色柔錦被,搖頭,「論智慧,我未必輸給你;論武力,你卻在衰弱期,和我斗,你必輸。」

「傷病是我的弱勢,不過,你也有你的弱勢。」冰柱上白衣人終於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和我斗,你想做孤家寡人?」

錦衣人臉色一變,回頭看自己護衛,不知何時,已經全部倒下。

他似乎有點意外,皺眉看了看,沒有衝上前去查看,只用腳翻死狗一般翻了翻腳下的德語,看了一眼,嘆了口氣。

「夠狡猾。」

冰上人唇角一勾,自動把這話算成誇獎。

錦衣人挑著眉,心裡也微微驚異——大荒之中,也有這樣的能人嗎?若大荒隨便一個人都這種智慧能力,早可以吞併東堂了。

他和白衣人三輪迴合,其間精妙只有兩人知曉。第一輪德語端著燕窩羹行路的時候,白衣人以帶毒的細微冰晶灑落羹中,那些冰晶被熱氣遮沒,無聲傾入羹中,德語根本發現不了。所以燕窩羹的表面,很快就失去了溫度,而德語手扶著的是瓷盞的下半截,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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