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王謀 第六十九章 女王和國師的大戲

上元城的城牆,並不是一個完整的閉合圓,城池西側,面對著黑水澤,所以這一處是不需要城牆的,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水澤,足夠阻擋很多人的腳步。

而此處已經靠近邊境,在黑水澤的那一頭,就是幾個相鄰大荒的小國:瀾滄、南扶、普甘。

一望無際的黑水澤,如一片黑海,將這大地塗染,似乎不容人類足跡隨意踏上。

正因為很少有人敢於探索黑水澤,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黑水澤深處,存在著一些並不黑的小沼澤,和真正的黑水澤,以淺水相隔,可以供人安全渡過。但這種小沼澤,只在黑水澤靠近上元城背面的地域,位於黑水澤縱深之處,尋常人要想到達那裡,本身就要經過外頭廣袤黑水澤的重重危險,只有上元宮城的少數人,才天時地利人和地,能用上這條安全的道。

當然,這也是上元城最重要的秘密之一。在那段較為安全的路的入口和出口,都有上元重兵把守。

現在,正有一艘小船,行走在那些顏色較淡的小沼澤上。船走得很小心,因為這裡和周圍的黑水澤相隔很近,保不準隨時就有一隻黑水凶獸,忽然躍起撲來。

船上一個穿一身短打的少女,背著個筐,握著雙刀,嘴裡還叼一把柳葉刀,正目光灼灼地掃視著四周。

船尾搖櫓的老者,看一眼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第十次招呼她,「六公子,別看了,這段路最安全,我們也備了驅獸葯,不會有凶獸。你這樣總憋著勁兒,很累的。」

「不森。」孟六女公子孟破天,嗚哩嗚嚕地道,「你幾道啥,也絲嫩縫上只大的嚕。」

「哪裡能碰上大的,碰上大的咱們就完了。」老者嘆氣,「叼著刀別說話了,小心割破嘴唇,上次你就割破了,差點成了豁嘴。」

「里才湖嘴。餓就算湖嘴,餓也素系向最美麗的銀。」

「是是,六公子你就算豁嘴,也是世上最美麗的豁嘴。」老者招手喚她,「六公子,底艙的貨你再瞧瞧,咱們上船的時候,船傾了一下,可不要進了水,淹了貨。」

「鹽了最好。」孟破天嘰嘰咕咕走到船尾,「叫門晏安木得次……」

「明晏安吃不到,看你到哪裡去賺他的錢。」老者專心搖櫓。

孟破天這才放下全副武裝,叨叨咕咕地去看貨,「我的筐子給那個黑心女王毀了,殺千刀的,害我只好從普甘我姨母那裡搞一批萬壽丸,好去上元城淘貨,我容易嗎我?」

老者取出一管長長的管子,抖開一個小紙包,珍重地用食指和拇指,拈出幾撮金黃色的絲狀物,塞進管子里,點燃,愜意地吸了一口。

「五叔你為什麼不吃萬壽丸?」孟破天不解地問,「不是說萬壽丸,比這個黃金絲用著更好嗎?」

五叔連連搖手,「不成,不成,萬壽丸又貴又難吃,吃不慣。老頭子還是覺得,普甘的黃金絲最好。」

「明晏安就最喜歡萬壽丸,要不是我姨媽是普甘王的妃子,我也搞不來這東西。」孟破天又道,「不過聽說,黃金絲和萬壽丸,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普甘王和貴族,都不吃的。」

「這把老骨頭了,在乎什麼喲。」老者眯著眼吞雲吐霧,「這黃金絲一吸,我那多年老風濕,都不痛咯……」

說著話,孟破天已經下到船艙,掀開一層又一層的油布,忽然「啊」一聲,向後一蹦,險些把船給蹦翻了。

那老者一驚,他讓孟破天去查貨,不過是想她放下手中刀,沒想到真的有情況,頓時腰板一直,一雙剛才還迷濛渾濁的老眼,霎時精光閃閃。

「你是誰?」孟破天大聲驚嘆,「娘啊,真碰上只大的!」

老者從腰間一探,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彎鉤。

兩人警惕目光逼視下,船艙底層,緩緩坐起一個人。

衣裳如雪,肌膚也如雪,一雙清澹澹的眸子,也涼如遠方山巔的雪。

「你……」孟破天怔了一會,一把攔住將要撲過來的老者,「你是不是那個羅剎門的人?」

船艙底層坐起來的人,默然一會,「嗯。」了一聲,道:「我叫厲含羽。」

「不對。」孟破天獃獃地看著他,忽然大聲道,「你不是那個小子,我記得你的臉,被那個什麼裴樞,拍壞了。而且……」她湊近去,幾乎要趴到他臉上,「你的臉好像……好像比他還好看一點……」

白衣人不動聲色將她的臉推開,「受傷了,不能治好么?也不過就是皮肉之傷。」

孟破天想了想,也不能確定。當日厲含羽在丹棱山,被裴樞一掌拍飛,之後墜落人群,他這種小人物,誰也不在乎他情況如何。當時孟破天也沒在意他到底傷得怎樣。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怎麼混進來的?」孟破天百思不得其解,雙刀一揮,兇狠地架在他脖子上,「這裡不許你呆,下去!」

他動也不動,微微垂著眼睫,「我陪你進去,順便把那黑心女王揍一頓。」

「真的?」孟破天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她在上元城。」

「就許你狂刀盟有暗線,不許我羅剎門設密探?」他淡淡輕蔑。

「不過你是個廢物哎。」孟破天收回刀,上下打量他,「那天你給裴樞一板子拍得找不著北,我可瞧得清楚。」

「我武力雖不行,卻擅長輕功。」他道,「而且我跟隨女王身邊好幾天,知道她的一些習慣和弱點。六公子,你在女王手下,吃了生平首次大虧,你就不想回報她?」

「想啊!」孟破天毫不猶豫地道,「其實她弄那隻貓迷倒我和我爹也罷了,咱江湖人放倒認栽。但她千不該萬不該,把我的筐子也搞沒了。我的筐子哎!」說著她就把那隻空蕩蕩的筐子抓給他看,痛不欲生,「我的筐子哎!我花費無數心力人力物力,十年時間,好容易搜羅的寶……」

「抓到她,你要多少好玩的都有,她身邊那七殺,最喜歡搜羅奇珍異寶。」他教唆道。

「我要她那隻貓和那隻鳥就行,還有,得好好地欺負她一頓,以泄我心頭之恨!」孟破天狠狠地揮著拳頭,忽然又斜睨他,「你呢?你為什麼要和女王做對?」

「我被女王耍得還不夠么?」他冷冷道,「可笑我被她玩弄股掌之上,這等奇恥大辱,怎能不報?」

孟破天彎著腰,雙手撐膝,好奇地盯著他,他有點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偏頭讓開,她卻上前一步,又湊了過來,鼻息細細噴在他臉上,「我怎麼覺得你並不生氣,似乎還挺歡喜來著?」

他不答,不客氣地再次將她的臉推開,推的時候還用衣袖墊住了手,道:「不必多說,女公子同意否?」

「不同意能怎樣?讓你跳下船回去?這裡是有玳瑁王軍來回巡視的,發現了你,而近日只有我一船獲准通過,我也會有麻煩。」孟破天哼了一聲走開,「你早算準了,還假惺惺問我什麼同意不同意?呆著吧您哪!」

她走到船的另一邊,一直在那抽煙的老者,對她使了個眼色。她搖搖頭。

「先瞧著。」她低聲道,「此人有殺我們的本事,暫時卻無惡意,不可激怒,靜觀其變。」

她已經收了嬉笑之態,目光灼灼,露三分狂刀盟掌事女公子的真面目。

老者順從地收起暗刃。

那邊白衣人,一直背對這邊,根本沒有回頭。

黑水澤霧一般的灰濛濛空氣里,他身影忽隱忽現,也似一團迷霧。

……

「陛下,請觀好戲。」引路的兵士,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景橫波看他一眼,再看看道路,後頭和側方的路已經被人群有意無意堵住,只能向前。看來想不看都不行。

這種架勢令她想起當初初進帝歌,也曾有被夾入人群的長長道路,那時候也有人刁難,但有人牽她的手,有人給她引路,有百姓歡呼,有紅毯逶迤……

她心中一痛,臉上卻綻開明媚微笑,毫不猶豫向前行去。

前頭有戲台,戲台在演戲,看戲的人人山人海,叫好聲能震聾了耳朵。

看見她來,所有人齊刷刷轉頭,一張張滿是譏嘲的笑臉。

身側柴俞似乎有些不安,她和穆先生卻不動聲色,直入台前。

台上,一個女子濃妝艷抹,穿一身華麗卻俗艷的服飾,滿頭劣質首飾,戴一頂紙做的鳳冠,正揮舞水袖,對台下咿咿呀呀開唱。

「妾本是零落江湖一名妓,艷幟高張鳳來棲,一朝得見雲端路,且拋了恩客攀龍門。」唱完拋著媚眼,水袖掩唇,悄聲和台下道:「龍門新恩客來也,且瞧奴家手段,定教他銷魂蝕骨,手到擒來。」

眾人都笑,有人大叫:「給爺們瞧瞧名妓媚骨,辦得好有賞!」

眾人一邊笑一邊看景橫波,景橫波也在笑。

她問柴俞:「這咿咿呀呀的,唱什麼啊?」

不是她文盲,這大荒各地唱曲,夾雜方言,曲調怪異,著實聽不大懂。

柴俞險些被嗆著,咳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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