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王謀 第十六章 奮起!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之前她還遺憾在襄國的時候她逃掉了,沒機會給她來一下狠的。沒想到這麼快就重見了。

先前沼澤上她扔出火摺子,照見那巨獸兩點幽綠眼睛時,也照見了巨獸身上人影的輪廓,當時就覺得有點眼熟,後來在霏霏身上聞到濃郁的香氣,她所認識的女人中,香氣這麼濃的,還就是緋羅。

只是覺得太巧合,一時不敢信,不動聲色跟在耶律祁身後跟來,果然是她。

景橫波唇角笑意冷而艷,對於耶律祁的隱瞞不覺失望,只快意和緋羅的狹路相逢。

從那日之後,她已經不再那麼傻兮兮的對人全拋一份心,耶律祁現在私會緋羅也好,打算密謀暗害她也好,她都覺得無所謂。

風雪之後藏刀懷刃,誰害她她捅誰。

「哥哥,我就知道你會認出我。」緋羅笑意幽幽。

耶律祁聲音里也有笑意,卻顯出幾分冷,「解藥呢?」

火光下他攤開手,被衣袖遮住的右手上,果然好幾道深切的割痕,現在那些傷口已經腫了起來,一片黑紫,看起來很是瘮人。

景橫波皺皺眉——耶律祁果然受傷了,卻特意瞞著她。

「哥哥對那賤人還真是掏心掏肺,」緋羅不接他的話,譏誚地冷笑一聲,「明明知道尋金獸細爪有毒,卻為了她,連命都不顧了。」

「為他人不要性命,」火光里耶律祁微笑溫柔,「總比被他人不顧性命來得好。」

緋羅粉臉一青,又被耶律祁刺中,隨即冷笑,「就怕你為他人不要性命,他人未必領你情,關鍵時候,一樣不顧你的命。」

「那也無妨。」耶律祁從容地道,「她若不顧我的命,那也是我的命。所謂咎由自取,恩怨該償。我這人就這點好處,對自己做過的事,向來認得乾脆。」

緋羅臉色一變,隨即幽幽嘆口長氣,凌厲憤怒不見,換一臉哀怨神情。

「哥哥,不要這樣,不要每次見面,你就對我刻毒嘲諷,我們就唇槍舌劍。到最後拂袖而去,換一個兩相怨恨。」她凄然道,「你忘了我們以前的情分了嗎……現在我都淪落到這地步了,你就……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嗎?」

「方才我說自己的一句話,同樣可以贈送給你。」耶律祁近乎親切地道,「咎由自取。」

緋羅身子一震,似乎並沒有生氣,垂下頭,雙手撫住了臉,五指慢慢痙攣地,抓進了頭皮。

火光將她身影轉轉折折映在山壁上,深黑蠕動如鬼影。

「你說吧……你儘管說吧……」她近乎疲倦地道,「你既然和那賤人走在一起,護著她,瞞著我。咱們的情分,也就這樣了。」

「我們有過情分嗎?」他笑道。

景橫波盯著面前冰冷的石壁,心想男人狠起來都是一樣啊。這位的段數也相當了得。

「我也沒想到我敗得這麼快,這麼快……」緋羅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喃喃道,「宮胤太厲害了……那一晚他看似退讓,轉手便將我們一個個割裂了。襄國的事一定有他的手筆,否則不會這麼巧在此刻雍希正要上位,他逼我不得不離開帝歌,現在我已經聯繫不上帝歌的任何手下以及幫手,我在襄國的明樁暗線,一夜之間統統被拔起,沒被拔起的也叛變了,我逃出襄王宮,先後託庇於三個屬下那裡,三人里兩人賣了我,一個人直接要殺我,幸虧我警醒……我只得孤身先逃出襄國……不得不藏在深山沼澤里,暫且和這些噁心的野獸為伍……耶律祁,你不用笑這麼歡喜,他出手第一個對付的是你,第二個是我,下一個也許是軒轅鏡,也許是成孤漠……那晚我們看似勝了,其實是失敗了……亢龍玉照依舊是他的……我有預感……當日廣場上逼他的人,一個都逃不掉,一個都逃不掉……」

她霍然抬起頭,「哥哥!我們要拋棄舊怨,不能再內訌了!我們必須聯手抵抗宮胤!他永遠不會放過任何敢於對抗忤逆他的人!我始終覺得,就算現在你我的狼狽,都不是對我們最後的處置!他絕不會僅僅就流放你,還給你個八部巡迴使的官職,讓你瀟洒巡遊天下,也絕不會僅僅將我驅趕出襄國和帝歌,僅僅剝奪了女相職位……他一定還有別的打算……哥哥!宮胤如此心狠手辣,你若還執著舊怨,不肯和我合力,將來,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她漸漸激動,激越的聲音在山腹中回蕩,震得石壁嗡嗡作響。

景橫波凝神看著石壁上滲出的水珠,冰涼地流到她的指尖。

是啊,緋羅說得對,這是他的風格。

隱忍退後,只不過是為了後撤一步,方便更狠地劈刀。

沉默其表,凌厲在骨。

她聽得仔細,並爭取不讓自己在聽見那個名字時,亂了呼吸被人發現。

乍一聽見緋羅說他,她心中一顫,緋羅的說法和她心中猜測相印證,不禁有更多迷惑湧上心頭。

他對緋羅出手,到底是因為他們對抗忤逆了他,觸犯了他不可侵犯的權威,還是因為……

她輕輕甩頭,擱下這一份亂糟糟的心思,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該平心靜氣,好好學習。

學習這世間一切的政客手段,借他人心智,鑄自身的慧心之劍,等待有朝一日,也那麼漂亮地回撤一步,轉身,出刀,劈!

耶律祁的聲音,輕輕緩緩地傳來。

「下場么……」他輕笑,「我肯定和你不一樣的。」

「你以為你此刻一路護佑在景橫波身邊,她就會感激你,護你,謝你,將來不和你清算舊賬?」緋羅譏嘲地笑,「耶律祁,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幼稚了?你懂不懂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如果是景橫波,只要有機會,一定殺了你!」

「你不是景橫波。」耶律祁淡淡道,「別拿你自己和她比。別那麼多廢話——解藥。」

「想要解藥嗎?」緋羅格格地笑,「我不是說了嗎?和我結盟啊。別像上次那樣騙我,真心和我結盟。」

「如何真心法?」

「回去殺了景橫波。」

山洞中一靜,隨即響起耶律祁的輕笑,「你在說笑話吧?」

「你知道不是。」

「你剛還說了,景橫波現在不會信任我,你以為我在她身邊,就能殺了她?你當七殺和天棄,是吃素的?」

「你也不是吃素的。」緋羅撇嘴,「耶律祁,別裝了。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多年,你因贖罪,被耶律家族選中來做這個左國師,為家族提供各種庇佑。家族待你不厚道,你內心根本不願意做這個國師,只不過虛以委蛇罷了。和宮胤的爭鬥,你根本沒盡全力,大事小事,一涉及關鍵時刻,你就後撤。你何嘗不是借著宮胤勢力,打壓耶律家族,以免他們太過得勢,鉗制了你?」

「你失勢之後,似乎變聰明了。」耶律祁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微笑看著她,「不過也許,是變笨了。」

他語氣越發溫柔,景橫波卻發現,不知何時,他站得已經離緋羅很近了。

緋羅似乎也有所察覺,身子向後一仰,冷笑道:「哥哥,你是想殺我么?」

「他不敢!」驀然一聲怒喝,從山腹深處響起。

耶律祁抬頭,火光下側影並無意外之色,唇角依舊帶笑,笑意卻慢慢冷了。

腳步雜沓,在空曠的山腹內聽來吵雜,黑暗深處走出七八個人來,景橫波皺皺眉,沒想到藏在暗處的人這麼多,她悄悄打個手勢,霏霏無聲地從洞頂之上躥過去。

「耶律祁!」當先出來的是一個錦袍老者,身材幹瘦,說話卻中氣十足,「我聽了已經多時了!你現在真是越發昏聵!不在帝歌保護營救我家族子弟,卻跑來一路護佑那個被放逐的妖女!你將家族置於何地!跪下!」

「耶律祁,還不給大先生立即跪下!」另外幾人紛紛怒喝。

緋羅優雅地站起身來,拍拍衣襟,對那大先生亭亭一禮,站到了他身後,唇角淺淺得意微笑。

耶律祁沒動。

火光下他側臉如雕刻,眼眸深深。

「大先生如此威風,本來我嚇得膝蓋一抖,險些要跪,」他淺笑道,「忽然想起,家族子弟,無罪不受刑堂審判。為免大先生知法犯法,這跪還是免了吧。」

「耶律祁!」那老者越發憤怒,連鬍鬚都似要橫飛而起,「你敢說你無罪?你沒保住左國師位置就是有罪!你沒有留在帝歌營救在京耶律家族子弟就是有罪!你拒絕緋羅女相聯盟協議就是有罪!你得了半部皇圖絹書至今沒有上交就是有罪!你不肯去殺景橫波那賤人,就是有罪!」

「左國師之位,你們當初也只說了,需要我保住五年便可,如今五年已至,我有何罪?」耶律祁冷冷道,「耶律家族在京子弟獲罪,我也同樣下獄,出京時孑然一身,城門關閉,我如何營救?緋羅已經不是女相,和一個喪家之犬聯盟,不過是個拖累,我為什麼要和狗結盟?皇圖絹書我沒有,就算我有,這種禍國殃民的預言之書,不是耶律家配瞧的,勸你們最好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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