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王謀 第十五章 誘餌

耶律祁看了看四周,也悄聲道:「一個都不會武功。」

「喂,真有這麼好的人?」

「既來之則安之。」耶律祁道,「人家說的對,錯過這裡就錯過宿頭,你有傷,不能太過奔波。先住下。你要不放心,」他輕笑,「和我住一間如何?」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景橫波哈哈一笑,將他推開,對那老者道,「那就謝了,謝了啊!」

「應該的,應該的。」老者連連呼喝村人幫忙,村人此刻似乎也終於反應過來,很多人臉上掠過喜色,上前幫忙十分殷勤。

景橫波注意這些人神情,覺得他們的熱情里隱藏著不自然,神態與其說是歡喜,還不如說輕鬆,好像鬆了一口氣那種感覺。

住宿被安排在那位扔鞋大嬸家,就是那位哭喊的寡婦,她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淚痕未乾,從山舞手中奪了鞋便走,被那老頭拉住到一邊悄悄說了幾句,頓時轉悲為喜,主動說自己屋子大,要求招待景橫波一行,忙前忙後,十分熱情。

景橫波覺得,她看自己等人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寫著「救星!」兩個字。

不僅是寡婦眼裡寫這兩個字,所有散去的村人,奇異的目光,背後的指指點點,和時不時如釋重負吁出的長氣,以及整個村子人詭異的態度,都告訴她,這場留宿,很可能不會這麼簡單。

寡婦家裡確實比較有錢,院子三進,在鄉村算是大的了,據說這家工匠世家,靠手藝掙得了房產,留下了豐厚的積蓄,可惜有錢無命,現在只剩了寡婦和她的傻兒子。

寡婦的傻兒子十七八歲,和他娘一樣滿臉淚痕,景橫波注意到他被寡婦牽回來的時候,衣裳上有一道一道的印子。

晚飯很豐盛,寡婦和村子裡的婦人一起動手,菜飯滿滿一大桌,珍藏準備過年的牛羊肉都拿了出來,雖說鄉人淳樸熱情,似乎也太熱情了些。

而且還有酒。

寡婦人家有酒。

景橫波目光在那送上來的酒罈子上打個轉,挑眉。

天棄雙手抱胸,似笑非笑。耶律祁轉著喝酒的黑陶碗,長眉微揚。紫蕊低聲道:「主子,這酒可不能喝。」擁雪看著廚房裡裊裊熱氣,無聲將自己的酒碗反蓋在桌上。

七殺在凳子上猜拳,搶誰先喝這酒,誰贏了誰喝,因為都在出老千,又打起來了。

等他們終於打出勝負,準備嘗嘗蒙汗藥酒到底什麼滋味,一轉頭卻看見霏霏已經開了酒罈的封,小腦袋伸進了酒罈中。

一群賤人目光灼灼地瞧著,沒一個提醒。

半晌,霏霏抬頭,大眼睛慢速眨了眨,拍拍喝得滾圓的小肚子,搖搖晃晃走了。

眾人發出失望的噓聲。

「連霏霏都毒不倒!」景橫波罵一句,「真叫我不好意思做戲。」

「來,喝!」七殺早已開了封,一人一碗干起,風捲殘雲,酒令猜得亂七八糟,沒喝幾碗,伊柒已經拉著武杉跳起了脫衣舞。

廚娘們不住探頭,眼巴巴地望著那酒。眼看酒罈子一壇壇喝空,一壇壇摔碎,一開始滿眼希冀,漸漸變成失望,再變成疑惑,最後變成恐懼。

有個婦人悄悄地溜了出去,景橫波等人當沒看見。

過了一會,戚逸說:「撒泡尿去。」搖搖擺擺出去了。

半晌,眾人聽見外牆上一聲悶響,接著啪地一響,似乎什麼東西栽了下來。

再過一會兒,戚逸回來了,迎著眾人目光,打個呵欠,「茅房上有人,想用繩子勒我脖子。」

「然後呢?人呢?」

戚逸坐下來,一邊選了一團黃米裹肉啃著,一邊口齒不清地道:「哦,在糞里。」

……

又過一會,伊柒出去散風,過了一會,牆西角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塌了。

伊柒笑嘻嘻地回來了。

「咋樣?」

「哦,樹上有人拿著砍刀,」他聳聳肩道,「我順手把樹踹斷了,樹倒下來,又把牆砸塌了。」

……

又過一會,司思說要醒酒,扭扭擺擺出去了,隨即轟然一聲,聽那動靜,估計連屋子都拆了。

司思一臉無辜地回來。

「咋樣。」

「有人趴在屋頂上想對我射箭。」司思眨眨眼睛,「我把屋頂拆了。」

……

一刻鐘後,武杉在院子中散步,遇上了同去茅廁的寡婦。寡婦笑眯眯地貼過來,問武杉今天的菜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吃一碗特別的大菜。

「阿彌陀佛,女施主說的話,老衲一點也聽不懂。」武杉高宣佛號,一邊輕輕拿走寡婦懷裡的菜刀,一邊慈祥地道,「當然,如果你的胸不那麼下垂的話,也許老衲就聽懂了。」

……

酒足飯飽,眾人住進了寡婦安排的一間獨屋,院子里一片狼藉,寡婦安排了他們的住處就不見了。

屋子就一間,睡也沒法睡,當然也不必睡,睡著了也會醒的。

景橫波和逗比們在打賭。

「兩個時辰。」

「一個時辰。」

「半個時辰。」

「兩刻鐘!」

「現在!」景橫波一錘定音。

彷彿為她的話做註腳,「呼」一聲響,外頭大亮,眾人一抬眼,就看見一團火球兇猛地撲了過來。

院子外有人在高聲喊叫。

「外頭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你們跑不掉的!交出一個人給我們!我們就放你們走!不然等著被燒死吧!」

景橫波隔窗看去,透過倒塌的院牆,可以看見外頭黑壓壓的人群,全村的人都出動了。

「我來!」天棄猛地沖了出去,半空里抬腿虛踢,噼啪一聲,勁風攪動氣流竟鏗然有聲,那團直撲而來的火球半空一頓,隨即猛然倒退,被踢回了外頭人群中。

驚呼尖叫聲立起,無數深紅的火星在黑色天幕上點燃,似提前燃放的年節煙火,人群立即就散了,鬼哭狼嚎著四處逃奔,中間那老頭拚命頓拐杖喊人也止不住,只留他叫聲在午夜的村莊無力回蕩。

「一群沒用的東西!死不肯死,抓人來死還是不敢,只配淤泥里做野獸食!」老頭子怒罵聲響徹天際。

天棄一閃身到了他身邊,一個手指就將他拎了起來。

「老不死,」他皺眉道,「你們玩的什麼把戲?夠了沒有?」

「誰有心思和你們玩把戲!」老頭子倒是硬氣,毫不畏懼呸了一口,「運氣不好遇上你們,要殺要剮隨便!死在人手還比死在獸口好點。來!來!」梗著脖子向前一遞。

天棄一把將他摜在景橫波腳下。

「充什麼人王,老實點!」

老頭子嗚嗚地哭起來。

「誰好好地想著害人,這是作了什麼孽喲……」

他一邊哭一邊訴,景橫波聽了好半天才聽懂。原來最近北辛城主發布命令,要求每個村莊都必須上交一頭尋金獸。大王村附近沼澤有尋金獸,但向來兇狠狡猾,難以捕捉,除非活人之肉,根本無法引出。上頭勒令年三十之前必須要交一頭尋金獸,否則就要加倍交明年的賦稅征糧。大王村每年交完征糧已經十分吃力,不過勉強維持溫飽,再雙倍,非得餓死不少人不可。眼看期限將到,沒奈何抽籤決定派活人做餌,務必在年三十之前捕到一頭。誰都知道去做這個誘餌九死無生,簽抽得心驚膽戰,最後簽抽到了寡婦家的傻兒子,寡婦不肯,脫鞋砸人,砸到了景橫波這一批人。老頭子一看有外人進村,大喜過望,就動了想捆外人去做誘餌的念頭,誰知道這群人個個變態,幾次出手都失手,還吃了好大虧,眼看騎虎難下,只好糾合全村青壯,以放火燒屋相威脅。

老頭子最後哭哭啼啼地道:「咱們也是被逼無奈,只求諸位公子小姐饒過村裡人……」

景橫波卻在想,黃金部的掌權者,忽然要這麼多尋金獸是做什麼呢?

她之前聽說過,黃金部當年反叛,為了積蓄金錢從他國購買武器,私下開採了很多礦山,黃金存量極速減少,這些年已經沒有太多產出,現在的黃金部已經名不副實。

忽然需要尋金獸,難道又發現了礦脈?尋金獸尋黃金速度極快,黃金部這麼急著要黃金幹嘛?難道又想把當年的事情重演?

她對黃金部很敏感,因為黃金部族長,和桑侗是兒女親家,桑侗有一女,嫁給了黃金部族長的二兒子。一直以來,黃金部和桑家守望相助,和軒轅家關係也不錯。在八部中,黃金部也是最遊離於帝歌之外的一部,這一族反了降降了反,在大荒歷史上就是出名的反骨之族。

只要和桑家,軒轅家扯上關係,她就不能放鬆警惕。

景橫波真心對這個部族沒好感,看這村子人就知道了,為了自己逃生就可以暗害外鄉人,軟的不來來硬的,如果碰巧來的不是她們,是一群沒有武功的人,想必現在已經被葯倒,捆到沼澤當活人誘餌了。

而且他們對自村人也心狠手辣——那麼巧就抽到無依無靠的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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