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女人花 第八十四章 又相信了愛情

「都——給——我——住——嘴!」

驀然一聲尖利高吼,壓下了沸騰的一鍋亂粥。

眾人都覺得耳膜一陣嗡嗡直響,一抬頭,就看見三層台階上站著一個女子。

女子普通長裙,戴著帷帽,眾人先前有注意到她接近,但人多並沒在意,此刻從下往上仰望,忽然發覺這女子端的好曲線!

玲瓏又飽滿的身線,最經得起角度的挑剔,從下往上看過去,那身姿的起伏流暢讓人目光也跟著浮波濺浪,跳上幾跳。

幾乎立刻人群靜了大半,男子們驚艷,女子們驚嫉。

景橫波揮開禹春,款款從台階上走了下來。一指頭點在最前面一個少年額上。

「掌柜就是我,我出來了,咋樣?」

少年獃獃地瞧著她,忽然臉紅了。

「規矩是我訂的,我是掌柜我說了算,」景橫波又一掌推開面前一個大漢,「教訓我什麼?用口水噴我一臉?喂,你幾天沒洗澡了?」

大漢下意識退後,趕緊去嗅自己腋下。

「拿銀子砸死我啊!」景橫波站在護衛群里,昂首向前,大力挺胸,「砸啊!趕緊砸啊!有本事砸塌了我這剎那畫像館再裝逼啊!」

眾人盯著那一霎洶湧,連剛才自己說什麼都忘了。

「堵人家幹嘛?」景橫波一把拽過那幾位照上相的人家,來照相的都是老頭子,正被家人緊緊護在中間。

「這位,」景橫波指著一位白髮老者,「浮水部的太尉。年輕時一夫當關的英雄,據說當年有一人救一城的美談。浮水部百姓得他救命數以千萬計,這樣的人,不配排你們前面?」

人群向後退了退,老者臉色唏噓,似乎沒想到自己當年舊事還有人記得,無聲對景橫波長揖。

景橫波笑笑,一轉身,又指住了一位臉色如鐵的老頭。

「這位,御史台院正,一生耿介的司馬老大人。你們應該聽過名字,」她道,「老大人一生不畏強權,剛正不阿,清廉耿介,赤膽忠心。在位時彈劾貪官污吏近千人,得罪豪強無數,三個兒子先後都被仇家報復身死,自己也曾三次下獄,光是上刑場待斬被刀下留人就有兩次!一生起落,足可寫一部抗爭之書。這樣的人,不配排你們前面?」

老者老淚縱橫,對景橫波深深一躬,啞聲道:「不為姑娘讚譽,只為還有人記得老夫那慘死的犬子……」

景橫波微微躬身,又指住了第三人,老者轉頭對她看著,不辨喜怒,似乎在等著聽她說什麼。

「大賢者瞿緹。」景橫波道,「原禮司禮相。曾任三十年國學府大監。在位時謙恭自省,提攜後進。桃李遍天下,五司門下,多半都是他的弟子,在場的人,有一半都得稱他老師吧?還有一半得稱師祖,太師祖?」

人群靜了靜,有人開始後退。

「這樣的人,不配排你們前面?」

人群騷動漸歇,那臉上沒什麼感動之色的第三個老頭,忽然將腦袋湊到景橫波面前,低聲道:「女王陛下,老夫還在想,老夫可沒前兩位那麼光輝彪炳的事迹,你若說得太吹捧,老夫可不打算給你面子。沒想到你居然把老夫給抬出來當盾牌……嘿嘿。」

「嘿嘿。」景橫波悄悄道,「誰說您老沒事迹的?只是朕曉得您老為人品行高潔,不喜歡人家當面吹捧,只好把您老祭出來當盾牌啦,你瞧著架勢,幫忙走一個?」

瞿緹忍不住一笑,「常方那老傢伙總說女王陛下智慧天縱,絕非常人,老夫還不信,如今瞧著,明明是修鍊了千年道行的狐狸……照老夫看來,您今兒這一席話,甚至咱們這幾個人,都是早早安排好的吧?」

「您老英明。」景橫波聲音更低,「背你們英雄事迹都背了我半晚上,那些文縐縐的句子,累死人吶!」

瞿緹哈地一笑,道:「都說女王不學無術!老夫說怎麼今兒忽然出口成章來著!就是不知道陛下今兒這一出,到底演得何戲?」

「您老明白人,還瞧不出?」景橫波笑得真如狐狸。

瞿緹瞧她一眼,微微一笑。

誰說女王散漫無用?

誰說女王無權,被困在大荒權欲的枷鎖內絲毫動彈不得?

她其實從未放棄對自己權力的爭取呢!

而且她眼光毒辣腦筋清醒,浮水部、御史台、賢者們,正是當前大荒朝廷中,對女王態度中立,可以爭取的三方勢力。

一個畫像,常人賺錢的玩意,也能被她拿來收買人心。畫像還是小事,借著畫像這事兒,趁機對中立派示好,不著痕迹又正好搔到癢處。

了得。

這些早已清心寡欲的老傢伙,財帛美人都無法令其動心,只有尊重和肯定,才是他們一生不惜犧牲一切而孜孜追求的。

今日看似小事,然而那麼多人之前,將那兩位捧上神壇,讓他們親眼看見自己的威望和民心,讓他們知道世上還有人深刻記得當初他們的犧牲和偉大,定能讓他們生出「知音若此,此生不枉」感嘆。

算準了首日三張像會引起紛擾,這是安排好故意造勢,推動事態呢。

善度勢者明,善借勢者勝。

瞿緹一笑,覺得常方那雙老眼,有時候還是挺亮的。

景橫波三句話問完,人群退後了好大一截。

可以不敬英雄,可以不敬君子,但不可以不敬老師。

否則無以在帝歌上層社會立足。

「不好意思給三老添麻煩了。」景橫波鞠躬如儀,「不必理會這些毛頭小子,這邊請。」

三個老頭都捋須點頭,在家人護送下走入人群,景橫波含笑目送,鐵星澤站在她身邊,道:「要不要請人護送一下?人太多了,幾位老人家萬一絆著跌著……」

景橫波目光一跳,一抬頭忽然發現前方起了騷動。

騷動是從前方巷子口開始的,那邊擠擠挨挨的都是人,一大半看熱鬧的,忽然有人驚叫:「蛇!蛇!」隨即便有人蹦跳逃竄,人群頓時亂了起來。

外邊一亂,裡頭的人搞不清情況自然也亂,頓時有人往裡竄,有人往外擠,人頭攢動如黑壓壓的海浪,一波一波漾得人群中心要出去的幾個老頭也一仰一仰。

景橫波忽然發現那人頭海浪中有一小簇逆流而上!直逼向人群中央三個老頭!

「小心!」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原地不見,再一閃已經撲到浮鐵部老太尉身前,抓著他的手狠狠將他一拉。

「嗤。」一聲微響,一溜血珠在日光下濺射如珊瑚。

「哎喲媽呀好痛!」毫不掩飾的呼痛聲,自然只有景橫波叫得出來。

人群一靜,齊齊看向景橫波,她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人群中心,站在幾個老傢伙身前,此時正抖著手臂,臂上衣裳已經破裂,露出一道殷紅的傷口。

她身邊的浮鐵部老太尉,神情倒沒她狼狽,正微皺眉毛盯著她,老人胸前衣衫也已經破裂,隱約有一絲血跡沁出,但卻遠沒有景橫波流的多。

變起倉促,很多人根本沒明白髮生什麼事,更多的人擠過來想要看清楚。景橫波握住手臂,踮起腳尖四處張望,隱約看見似乎有人飛快地擠了出去,想要追卻被人群層層擠住,不禁又痛又煩躁,伸腿連踢,「讓開!讓開!尼瑪你們這麼擠我還怎麼找兇手!」

「你幹什麼!」剛才被擠到一邊,沒看清楚情況的太尉的家人護衛,此時都擠了過來,一眼看見老人胸前衣衫傷口,頓時大驚,轉身就抓住景橫波,「是不是你忽然衝過來傷人!是不是你!」

一些不明情況的貴族子弟,先前不滿尚未退卻,此刻看見有熱鬧,趕緊都往裡面擠,「殺人啦!畫像館女老闆殺人啦!」

「讓開!不得無禮!」禹春鐵星澤也急急撥開人群到了。

外圍更多的人卻開始鼓噪起來,「女王!女王!」

景橫波一怔。

一回頭才發現,自己衝過來的時候,帷帽掉了。

而此刻外圍看熱鬧的老百姓越來越多,這裡靠近琉璃坊,很多百姓在上次琉璃坊事件中都是見過她的,她天生光艷,永遠都是人群吸引點,臉一抬,大部分人都已經認了出來。

「女王!女王!」更多的百姓涌了過來,興奮地揮舞著手臂。

內圍的官員貴族們一怔,紛紛回頭看她,有人已經認出她來,但大多都無百姓的興奮歡喜之色,有人皺眉,有人神色不豫,隱隱露出敵意,更有人反而悄然逼近了她。

禹春和鐵星澤看情形不對,一左一右護在她身邊。

百姓們感覺敏銳,也發現了官員們奇異的敵意,更加憤怒,大群的人湧進來,吵嚷呼喝之聲響遍整個西歌坊。

「讓開!讓開!」

「你們擠在女王面前幹嘛!」

「你們想對女王怎樣?有我們在,我們不依!」

「我們不依!」

官員們發現人越來越多,自己都被擠在裡面,不禁臉上變色,裡層人群開始收縮後退,各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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