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女人花 第六十七章 拯救帝歌

景橫波險些驚呼。

桑侗!

想不到她竟然真的逃出宮,想不到她還沒走,想不到她在這裡!

景橫波心砰砰跳起來,萬萬沒想到這馬車是駛來和桑侗匯合的,從人群數目來看,桑家還在城中的下屬可能都聚集在這裡,更要命的是,桑侗既然在這裡,警衛就一定特別嚴格,而且這些人就聚集在馬車周圍,她擔心自己一旦衝下車,來不及瞬移就可能被困住。

不用猜,桑侗看見她,如果不想把她活活扒皮,她跟桑侗姓!

想要衝出去是不能了,看樣子桑侗是要在這裡聚集手下議事並衝出去,只能等桑侗再次出門或者上車,所有人各歸其位,馬車重新移動的時候再走。

好在因為人多,某一輛馬車人沒下來也沒人在意。人人心事重重,面色肅穆。

景橫波將匕首握在掌心,等待著。

桑侗卻似乎根本不著急,這生死攸關急若星火時刻,她還在慢慢踱步,似乎在思考,正好繞著景橫波這輛馬車。有好幾次都靠近了車門甚至撞到了車門,搞得景橫波小心肝一蹦一蹦,恨得恨不得把她揪過來狠狠扇上幾巴。

似乎依稀又駛進幾輛馬車,終於人齊了,隨即轟然一聲,似乎什麼大門被關上了。

景橫波心一跳。

馬車微微一動,似乎桑侗靠在了車上,正靠著車窗,景橫波極小心地掀開一點車簾,思考著插根針到她頭頂的可能性。

想想角度不便,太過冒險,還是算了。

馬車下桑侗一懷心事,身邊全是下屬,自然想不到只隔一道板壁就有人,對她動了無數次殺機。

「人都到齊了?」她緩緩開口。

立時有各種聲音上前報名。

「天組桑伊率子弟見過家主。」

「地組王凈率子弟見過家主。」

「玄組歐陽無非率子弟見過家主。」

「黃組單一龍率子弟見過家主。」

……

桑家從屬一個個報名,景橫波暗暗數,人不少嘛,光是這些小組,就分天地玄黃風雲雷雨洪荒厚土等等十六組,還有組中子弟呢?這還是桑家在帝歌的勢力,全國呢?

只是奇怪的是,所有這些報名的人,聲音都偏老,明顯年紀大了。

「很好,勞煩大家了,」桑侗聽完,嘆息一聲,道,「現在,我身邊只有你們了。」

「家主,」一個男子道,「您為何還要留在這裡?為何要在這城深處聚集?您應該現在就出城,咱們護著你,還來得及!」

桑侗一笑,聲音輕渺。

「我不出城。」

有人震驚,有人瞭然,有人嘆息。

「桑伊,大少爺出城沒有?」桑侗問。

一個老者答道:「已經在城門附近,但是盤查特別嚴格,雖然有軒轅老他們相助,依舊還沒能出城,大家都正在想辦法。」

「不用想了,」桑侗道,「我會把他送出城的。」

眾人默然,都覺得這話荒誕,軒轅家和桑家真正的精英,此刻都在城門附近,想把大少爺送出去都難,家主還在城北貧民區,鞭長莫及,怎麼送?

「您是要和大少爺匯合嗎?」有人試探地問。

「不……」桑侗長聲嘆息,聲音無限蕭索,「我不會再見到他了。」

眾人默然垂頭。

「桑家已經毀了。我桑侗也已經毀了。沒有能庇護祭司高塔,令百年豪門在我手中衰敗,是我萬死難辭的罪過。我就算回到部族之中,長老們也不會放過我,那我為什麼還要千辛萬苦逃回去,然後被恥辱地處死,或者被關在地底幽牢挨那苦楚一生呢?」

「家主!」有人激昂地反駁,「您不能先認輸!部族長老勢力雖大,可您有我們,有帝歌的子弟們,我們誓死護送您回去,會保護您不受長老們審判的!」

桑侗輕輕一笑。

「等到逃過宮胤追殺,千里回奔部族的時候,你們說,我身邊還能剩下幾人?你們還能活下幾個?」

一片死寂的沉默。

「我不能回去,該回去的是桑天洗。」桑侗此刻終於恢複了大祭司的尊貴與淡定,從容地道,「天洗,歷蒼天之洗,伐筋易髓成我桑家百年來不世出之奇才。是我桑家絕境里的希望,未來百年復起的唯一依靠。他很少出現在世人面前,沒有涉入到帝歌的是非圈,對祭司高塔的傾毀也沒有責任。而他是唯一承我桑家先祖之血的嫡系傳人,他回去,長老動不了他,桑家,就還是我們這一支的。」

「可是……」有人還在試圖勸說。

「沒有什麼可是,我已經是無用之身,既然無用,就要做好被犧牲的準備,與其犧牲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不如堂堂正正,痛痛快快,最後犧牲在這帝歌城!」

最後一句桑侗語氣忽轉激烈,景橫波頓覺不好——這女人滿懷悲憤,語氣決絕,她想幹嘛?

她不想活了?

景橫波一向認為不想活的人最強大,死都不怕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不敢做不能做的?

「家主!」桑家屬下們也聽出了桑侗的意思,呼聲哀切。

「家主!如果您真的不走,我們也不走!」

「是的,我們陪您一起!」

「我們都老了,逃亡路上也未必能活下來幾個,還不如陪家主,痛痛快快將帝歌攪個天翻地覆!」

「家主,如果一定需要犧牲才能送走大少爺,我們願意!」

……

景橫波在車內冷笑。

一群頭腦簡單,動不動就被煽動的傻瓜。

留下來的為什麼都是老弱病殘?擺明了桑侗想好了要拿他們做棄子,哪裡需要他們表忠誠?願不願意,都得死。

不過……她托著下巴,心想屬於上位者的煽動力也是一種技能,得學學。

……

桑侗似乎被屬下的義勇感動,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再開口時眼含淚光,聲音哽咽。

「多謝各位老兄弟……」她抬袖拭拭淚水,「桑家能有你們,是桑家的福氣。當年老兄弟們胼手胝足陪我攢下我桑家基業,沒想到到頭來,桑家被卑鄙的女王所害,我護不了老兄弟,沒能給你們尊榮安逸的晚年,還要你們陪我去死……放心,今日你我縱然身死,定會被天洗永遠銘記。將來終有一日,他會為我們報仇,令桑家復興,你們的妻兒老小,會得到最好的照拂,你們的牌位,必將供在我桑家英靈堂,伴我桑家世代祖先,永享桑家後代血食供奉!」

一群桑家老人,熱淚縱橫,聲音沉肅。

「願為桑家死!願為家主死!」

肅殺氣氛里,有人失聲慟哭。

景橫波靠著車壁,陷入沉思。

她並沒有被這一場決然赴死的主從情義所感動,很多事一旦看穿實質,也只剩涼薄的內里。她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未來。想到了自己想要改變現狀,就得先奪權,在奪權過程中和奪權之後,這種收買人心、言語煽動、利益蠱惑、道德捆綁的事兒,怕也不能少做吧?

將來她也要虛假為表,陰謀為里,翻雲覆雨,搞七捻三么?

還有宮胤,已經在這樣的情境里多年,這些複雜陰沉的事兒,他應該其實也很熟悉吧?之前她只熟悉他的無上高冷萌,如今想著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考量,或許有很多事,也身不由己,也得忍著噁心去做吧?

想到這裡她微微有些煩躁,大荒局勢如此複雜,所有人甚至連敵友都不明,這樣的日子還真不是她心頭好,只恨不得快刀斬亂麻,將這些搞鬼的傢伙,統統扔到垃圾堆去才快活。

外頭呼叫聲壓抑而悲壯,氣氛已經調動至頂點,桑侗似乎也終於燃起熱血,咬牙厲聲道:「現在!大少爺被困在城門出不去,硬闖是不行的。要想幫助大少爺快速逃出帝歌,我們就必須給帝歌城造一場動亂,讓宮胤無暇為難大少爺,大少爺才有機會!」

「家主下令吧!我們跟著您就是!」

「一刀捅破天,帝歌為我喪歌唱,哈哈哈,痛快!」

景橫波倒吸一口氣。

果然最毒女人心!

「我已經準備好了。」桑侗陰測測地道,「你們也知道,黑火器和火彈子是帝歌違禁品,宮胤嚴禁除玉照宮外任何私人持有,但是他管不到馬車。我們這裡所有的馬車,夾層里都塞滿了天火沼澤提煉出的天火油珠,表面以天火泥塗抹三次,遇一星明火立燃。這還是當初天洗的建議,用作必要的時候使用。如今可派上了用場。現在,我們就驅趕著這些馬車,分兵三路,經過九宮大街、琉璃坊、倉井、皇城廣場,在人群最集中的琉璃坊開始點火!最後在玉照宮門前,撞它個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呼應如潮。

景橫波手心滲出了汗——真是狠毒的計畫。如果不是她貪財上了馬車,今日帝歌必然遭劫。

可是她現在一個人,要想挽救這場劫數依舊有難度。狂奔的馬車,一路燃火爆炸,所經之地都是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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