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我們最後決定嘗試進入俄國,而不是紅區。評估團的意見是:沒有機會扮成叛徒。他們的建議不可能左右老頭子,但他和我也都是這個看法。問題的關鍵在於,「人怎樣才能變成叛徒?為什麼泰坦星人會相信他?」

答案不言自來,鼻涕蟲清楚寄主的心理活動。語言上的保證對於泰坦星人來說毫無意義,只有當泰坦星人通過對人心靈的解讀知道此人是不摻假的叛徒,那麼才有可能滿足他的心愿,讓他成為叛徒而不是寄主。不過鼻涕蟲必須先感受到此人內心的邪惡,才能確信他是貨真價實的叛徒。

我們的這一判斷並非基於事實,而是出於邏輯必然性的推定。這是人類的邏輯,同時也肯定是鼻涕蟲的邏輯,因為這和鼻涕蟲的能力相符。至於我,即使在催眠狀態的指令下,也不可能通過鼻涕蟲的測試,讓它認為我具備叛徒的素質。我要對心理分析夥計們的這個決定高呼「謝天謝地」。省得告訴老頭子我不想自告奮勇地被鼻涕蟲捉住,同時免除了他大費周章編出什麼該死的邏輯、必需,迫使我成為「志願者」。

泰坦星人知道寄主是被它們完全控制的奴隸,仍偏偏要賦予他「自由」,這似乎不符合邏輯。但細想一下就會知道這些叛徒給它們帶來的好處:可以從中培養出一批「值得信賴」的間諜。「值得信賴」一詞並不確切,可英語語言中沒有相應的詞來形容這種形式的卑鄙行徑。綠區已經被叛徒滲透了,這一點確鑿無疑。麻煩在於,很難把糊塗蛋和間諜區分開來。可惡的蠢人比率高於惡棍。

於是我準備出發。在輕度催眠的狀態下,我複習了需要使用的語言,重點記住新出現的流行辭彙和用法。我獲得一個身份,並接受指導學會了一種有利於我四處遊盪的職業,修理灌溉泵。另外再加上一大筆錢。

我會被空降到俄國,不用費勁地悄悄潛入。一旦我未能向國內報告情況,其他特工會接替我繼續潛入。那兒說不定已經有別的特工了。這些情況沒人告訴我:即使在藥物作用下,特工也不可能泄露自己不了解的秘密。

發報裝置既新穎又可人。超微波材料製成的定向式空腔振蕩器體積不過茶杯大小。其他電源組之類的設備一共也就和麵包差不多大。整個裝置屏蔽性相當優良,就連放射性粒子計量器也覺察不到。只要用它對準位了地平線外的任何空間站,都能有效地接收信號。瞄準必須精確,這就要求我牢記所有三個太空站的軌道面以及我即將執行任務地區的航空坐標。這一裝置的缺點其實也是它的最大優點,即發報器的高度定向性。這意味著只有在非同尋常的偶然情況下才能探測到它。

我降落時不得不經過他們的雷達監視網,不過會伴隨著密集的反雷達措施,準會讓那幫監控員大為光火。他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降落,然而並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以及降落的時間地點,因為我們會採取迷惑戰術:其他地點、其他時間也會採取同樣的反雷達措施。

一旦確認當地是否有鼻涕蟲大舉侵入,我就會向任何一個在我視線以內的空間站發送報告。我沒有憑肉眼分辨出太空站的本事,也不大相信那些自稱能做到的人。報告完畢,我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走回去、坐車回去、爬回去還是買通官員溜出去,隨我的便。

惟一的麻煩是我沒有機會實現我的種種設想,因為「帕斯·克里斯琴號」飛碟著陸了。

「帕斯·克里斯琴號」是第三艘著陸後被發現的飛碟。前兩艘中的「格林內爾號」被鼻涕蟲藏了起來,也許已經再次起飛,而「伯林格姆號」飛碟只相當於一种放射性存儲器。不過「帕斯·克里斯琴號」的運行軌道已經被追蹤到,因而一著陸就立刻被發現了。

這艘飛碟是阿爾法空間站追蹤到的。根據記錄,它把飛碟當成了一顆特別大的隕石,認為它已在墨西哥灣一帶著陸。這一情況直到後來才和「帕斯·克里斯琴號」飛碟聯繫起來。聯繫起來以後,它的記錄使我們明白了雷達屏幕未能監測到其他飛碟的原因……飛碟來得太快了。

雷達是有可能「看見」飛碟的——六十多年前,最原始的雷達便已多次發現過它們,特別是在以大氣環流速度航行偵察地球的情況下。然而,如今的現代雷達已經被「改良」到發現不了飛碟的地步。我們的設備太過專業化了。電子設備的選擇性以有機體生長的速度一步步提高,並按這一趨勢持續發展。所有雷達都帶有鑒頻電路以及類似設備,確保各種型號的雷達都能「看見」應探測的物體。而管轄範圍以外的則不必費神。交通調度管制只觀測來往於大氣的車輛;防禦網和火控雷達只負責份內的觀測對象,精度高的監控網可以監視運行速度極其不同的許多物體:從大氣環流速度一直到每秒五英里的彈道導彈運行速度;精度低的監控網和高精度監控網的觀測範圍有所重合,可監視範圍從最低速的無翼導彈一直到最快的太空飛船,連速度高達每秒十英里的物體都觀測得到。

還有其他類型的專業雷達——氣象雷達、港口雷達等等。問題在於,沒有一種雷達能觀測到每秒超過十英里速度的飛行物……惟一例外的是一種空間站的隕星探測雷達,但它並非軍用設備,而是只有在聯合國授予的情況下才能用於尖端科學研究的特許設備。

因此,記錄在案的只有「特別大的隕石」,直到後來才和飛碟聯繫起來。

但「帕斯·克里斯琴號」飛碟降落時,的確有人看到了。當時美國海軍水下巡洋艦「羅伯特·福爾敦號」正在紅區例行巡邏,在莫比爾以外、距離格爾夫波特十英里遠的地方,它的感應器記錄下了飛碟減速並且降落的時間。當飛船的速度從太空速度(據太空站記載每秒約五十三英里)降到水下巡洋艦雷達能夠探測到的速度時,它突然出現在巡洋艦的屏幕上。

它無端地冒了出束,慢慢停下,然後便從屏幕中消失了。不過觀測員記下了雷達顯示的目標出現的最後方位,在距密西西比州海岸不到二十英里的地方。艦長大惑不解。雷達追蹤到的當然不可能是飛船,因為飛船不可能以五十個重力加速度減速飛行。可他沒有想到重力也許對鼻涕蟲不起什麼作用。他掉轉航向,準備過去仔細察看一番。

他發出的第一封電文這樣寫著:飛船在密西西比州的帕斯·克里斯琴西海岸降落。第二封電文如下:派出登陸部隊。擬俘獲敵人。

要不是這次我在總部辦公室,我想我會被排除在行動之外。當時我的電話鈴聲大作,驚得我的頭撞到我正在使用的研究儀器上。我破口大罵起來。老頭子在電話里說:「快來,立刻行動!」

我和老頭子、瑪麗這個小團隊有多久沒有共同行動了?好多周以前,還是多年以前?我們在空中正以緊急情況下才用的最快速度向南行進,絲毫不理會調度管制和異頻雷達收發器發出的警告,只顧全神貫注地傾聽老頭子的話。

當他講完事情的原由,我說:「何必一家人全體出動呢?你需要一支建制完整的空軍特遣隊。」

「我會派的,」他冷冷地答道。繼而又滿足地咧嘴一笑。這種狡猾而又不懷好意的表情我極少能看到,加上這一次只有兩回,「你擔什麼心?」他嘲諷地說,「咱們卡瓦諾一家又踏上征途了。對吧,瑪麗?」

我哼了一聲,「要是你還想來那種兄妹套路,那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跟上一次的相似之處只有一點:好好保護她,別讓狗咬她,別讓陌生人騷擾她。」他嚴肅地回答,「我是說真的,狗以及陌生男人,非常奇怪的男人。也許這就是局勢的轉折點,孩子。」

我想詳細問問,可他卻走進操作艙,關上門忙著發報。我轉向瑪麗,她朝我偎過來,哼哼道:「嗨,老哥。」

我一把抓住她,說道:「別再玩『老哥』這一套,不然有人就會挨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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