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這件事我沒辦法憋在心裡,必須跟誰談談才行。這個人就是多麗絲。這件事當然也是機密情報,但我這麼做也不算真正的泄密。多麗絲本來就知道寄生蟲行動的所有情況,沒有理由把這當中的任何一部分視為秘密,不告訴她。

多麗絲又憤填膺——該死的,她氣得像一隻怒火衝天的貓頭鷹。他們給我留下的傷口是她包紮的。當然,作為一名護士,她包紮過比這嚴重得多的傷口,但我的傷是我們的自己人造成的。我不假思考地說出了我認為瑪麗在裡面扮演的角色。

「你知道嗎,屠宰場有個老把戲,」我說,「他們訓練一隻動物,把別的動物領進屠場。那就是他們讓瑪麗對我做的事。」

她以前沒聽說過那個把戲,但她明白我的意思。「而你曾經想娶這個姑娘?」

「對。很愚蠢,不是嗎?」

「只要是女人的事,男人都是大傻瓜——但這不是關鍵。她想不想和你結婚不要緊,最可恨的是,她知道你想和她結婚。就因為這個,她的所作所為才這麼可恨,比其他情況下可恨八千倍。她知道她能對你做什麼。這不公平。」她停止了按摩,雙眼閃亮,「我沒見過你那個紅頭髮姑娘,現在還沒有——但是如果我見了她,我非抓破她的臉不可。」

我對著她笑了。「你是一個好孩子,多麗絲。換了你的話,一定會公道地對待男人,」

「哦,我可不是天使,我正當年的時候也捉弄過不少男人。但我做的事要是有她做的一半壞,我就會砸碎我所有的鏡子。轉過來,我要按摩另一條腿。」

瑪麗露面了。我知道她來了,因為我聽到多麗絲憤怒地說:「你不能進來。」

瑪麗的聲音回答說:「我要進去,想攔我的話就試試看。」

多麗絲尖叫,「站那兒別動——否則我就把你的紅頭髮連根拔掉。」

一陣短暫的寧靜,只有腳步聲,接著聽見「啪」的一聲,很響亮。有人臉上挨了一巴掌。

我大聲喊道:「喂!怎麼回事?」

她們倆同時出現在過道里。多麗絲氣喘吁吁,頭髮亂成一團。瑪麗一副莊重冷靜的樣子,但左臉那一片鮮紅正是多麗絲手掌的大小和形狀。她看著我,對護士不理不睬。

多麗絲喘勻了氣,「從這兒滾出去。他不想見你。」

瑪麗說:「除非他自己這麼說。」

我看著她們倆,然後說道:「哦,見鬼——多麗絲,她竟然來了;我跟她談談。不管怎麼說,有些事情我得告訴她。謝謝你。」

多麗絲等了一會,道:「你是一個傻瓜!」她甩門而去。

瑪麗來到床前。「薩姆,」她說,「薩姆。」

「我的名字不是『薩姆』。」

「我一直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

我猶豫了。這不是向她解釋我父母傻得把『伊萊休』這個名字硬安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回答說:「有什麼事?叫『薩姆』就行。」

「薩姆,」她重複道,「哦,薩姆,親愛的。」

「我不是你的『親愛的』。」

她低下頭。「對,這我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薩姆,我到這裡來就是想弄明白你為什麼恨我。也許我不能改變你對我的恨,但我必須知道這是為什麼。」

我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做了那一切之後,還不知道為什麼嗎?瑪麗,你也許是個冷酷的傢伙,但你並不愚蠢。這我知道,我們一起工作過。」

她搖搖頭,「正相反,薩姆。我並不冷酷,卻常常很愚蠢。看著我,請看著我——我知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麼。我也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讓我免遭磨難。這我知道,而且我非常感激。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恨我、你不必那樣做,我也沒有讓你那樣做,也不想讓你那樣做。」

我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她又說道:「你不相信我?」

我用一隻胳膊肘撐起身子。「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已經說服了自己,讓自己相信這就是事實真相。現在,讓我來給你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請吧,」

「你坐在那把騙人的椅子里,知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忍受這一切。無論你那狡猾的女性頭腦承認不承認,這一點你是知道的。老頭子不能強迫我坐進那把椅子,他不能用槍,也不能用藥物迫使我坐進去。你能。能迫使我承受那一切的是你,而我寧死也不願意碰……一個讓我感到骯髒、感到被糟蹋了的東西。可你做到了。」

我說這一切的時候,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她的臉色在頭髮的映襯下幾乎成了綠色。她氣喘吁吁地說:「你相信這些嗎。薩姆?」

「還能是什麼?」

「薩姆,事情不是這樣的。我根本不知道你會在那裡。我感到非常震驚。但是我無能為力,只能忍受這一切;我保證過的。」

「保證過,」我重複道。「一個女中學生的保證就成了這一切的借口。」

「這不是女中學生的保證。」

「沒關係。無論你知道不知道我在那裡,無論你說的是不是事實,都沒有關係——這當然不是事實,但沒關係。問題是:你在那裡,我也在那裡——如果你做了你確實做了的事,會發生什麼情況,難道你猜不出來?」

「哦,」她等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原來你是這麼看的,事實擺在那兒,我怎麼爭辯都沒用。」

「是的。」

她靜靜地在那裡站了很久,我沒有理她。最後她說道:「薩姆——有一次你說要和我結婚。」

「我記得說過類似的話。那是以前的事了。」

「我並沒有指望你重新提出來。但還有另一件事情,算是推論吧。薩姆,無論你對我有什麼看法,我想告訴你,我對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非常感激,啊,巴吉斯小姐願意,薩姆——你明白我的話嗎?」

這一次,我對她咧開嘴,笑了。「真是不折不扣的女性!老實說吧,你們女性大腦的思維方式真讓我嘆為觀止。你們總是覺得,只要打出那張王牌,無論做了什麼都可以一筆勾銷,從頭再來。」

她的臉漲得通紅,我繼續時她笑道,「沒用。這次不行。我不會接受你肯定是真誠的提議,免得讓你不方便。」

她的臉依然通紅,但聲音依舊平靜鎮定,「我自己願意的。還有,我是真心的,這個——或者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為你做。」

我的胳膊肘麻木了,我側身躺下。「你確實可以為我做點事。」

她的臉上露出喜色。「做什麼?」

「離開這裡,別再煩我了。我累了。」

我把臉轉到一旁。我沒有聽到她離開的聲音,但我聽到多麗絲回來了。她怒氣沖沖,像一隻獵狐犬。一定是在過道里跟瑪麗擦身而過。她面對著我,雙手卡在腰間,看上去既嬌小可愛,又義憤填膺。「她把你說服了,是嗎?」

「我看沒有。」

「別跟我撒謊。你心軟了。我知道——男人都這樣。白痴!像她那樣的女人,只要對著男人扭扭屁股,他就跟一隻小狗一樣聽話:打滾,裝死,幹什麼都行。」

「我沒有。我給了她她應得的待遇。」

「真的?」

「是的——我讓她立刻捲鋪蓋了。」

多麗絲滿臉疑惑。「但願你真這樣做了。也許你這樣做了——她出去的時候沒有剛進來時那股優雅勁頭。」她不再提這件事了,「你感覺怎麼樣?」

「相當好。」——這是謊話,純粹的謊話。

「想按摩嗎?」

「不用了,過來坐在床邊和我說說話就行。想抽煙嗎?」

「好吧——只要不被醫生逮住就行。」

她坐在床上;我用火柴為我們倆點上了煙,把她那一枝放進她的嘴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鼓起胸膛,她那傲慢的乳房幾乎撐破了她的三角背心。我又一次想到,她真是一道美餐;為了忘卻瑪麗,她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們聊了一會,多麗絲談了她對女人的看法——看樣子她對她們總的來說並不讚賞,儘管她對自己也是個女人一點也沒有感到愧疚——正相反!

「就拿女病號來說吧,」她說,「我做這項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我們很少有女病號。男病號感謝你為他所做的一切。女病號卻認為這是你應該做的,還會不斷嚷嚷,提出更多要求。」

「你會成為那樣的病號嗎?」我問,只是為了逗逗她。

「我希望望不會。我很健康,感謝主。」她掐滅了香煙,從床上跳了下來,床反彈了幾下,「得走了。需要什麼,叫一嗓子就成。。」

「多麗絲——」

「怎麼?」

「你最近可以休息嗎?」

「我最近計畫休假兩周。怎麼?」

「我在想。我也要休假了——至少是休假。我在阿迪朗達克斯有一座小屋。怎麼樣?我們可以在那裡愉快地過上一陣子,忘記這個瘋人院。」

她笑起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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