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舊紳士地幫我打開車門,冷風灌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秦時月的臉在二樓的窗帘後若隱若現。我將手放在路星舊的掌心裡,任由他扶我下車。
「謝謝你,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
「放心吧,我會給你滿意的答覆。」路星舊幫我拉緊披肩:「你現在可以保持沉默,不要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我,你並沒有犯罪,也不會因為與其他男人有染而被浸豬籠。」
我不由得笑了:「我並沒有那麼想,只是我還沒辦法接受你對我這麼好。」
「怕我再次欺騙你?」
「大概我現在也沒什麼好騙的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並不會因為葉家的衰敗而失去光華。這就是鑽石和水晶的區別。」
「如果是讚美的話我只好接受。」
「你當之無愧。」
如果這是甜言蜜語的話,能用冷靜而淡然的眼睛表達出這種信息的,也只有路星舊了。他能將我喜歡你說得像今天太陽真好這樣的簡單。或許他的心裡,他能做到的,只是將這些美好的詞語從嘴唇里講出來。冰冷而又認真的讚美。
他鑽進車裡,想要說什麼,卻怔了半晌讓右年開車。
真是個害羞的人。
我的心情忽然因為他微小的動作而變得開朗起來。來秦時月的公寓,變成了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秦時月沏了杯綠茶幫我暖手,霧氣裊裊上升,我忽然沒了語言。他只是在喝紅酒,有淡淡的葡萄香。他的沉默讓我緊張,他看到了路星舊送我回來,我們像朋友一樣融洽的聊天。他可以對我發火,用兇狠受傷的眼神看我,然後,我就可以很瀟洒的跟他講,我不愛你了。可是他什麼都沒做,他的沉默讓我感覺到比傷害更可怕的東西。
我依然感覺很冷,綠茶的溫度並不能溫暖我的心。
「蜘蛛她怎麼樣了?」
「她很好。」秦時月的聲音很冷淡,冷到讓我忍不住要發抖:「岳小滿在等你。」
「哦。」尷尬的氣氛讓我想要逃走,如果做不成情人,大概也只能這樣彆扭的講話。只是,為什麼我明明準備要將他還給蜘蛛的,心裡卻希望他能給我更多。
「你剛做的新衣裳嗎?」秦時月沒頭沒腦的問。
「啊?」
「你身上穿的這件旗袍,我從來沒見過。」
「哦,這不是我的……」我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改口:「這是在路星舊家……」
還是不對。
秦時月走到樓梯口,他仔細地撩起我的頭髮,他的手很涼,或者說,他的心也很涼。他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心虛嗎?」
我倒退一大步。是牆根。無路可退。
秦時月的臉轉向樓梯口。
鞋跟的聲音在樓梯口止住,秦時月的眼神頓時有了溫度,他皺起眉毛說:「你怎麼又起來了,不是說了要好好休息嗎?」
「我只是想要上廁所而已。」蜘蛛的面色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她盯著我的眼睛說:「葉二小姐可以扶我一下嗎?老闆是個男人,他照顧我,總是有些不方便。」
「好。」像得了特赦令一般,我離開秦時月的身邊小心地扶著蜘蛛去衛生間。
蜘蛛的傷口一動就滲出血來,胸前的衣襟馬上就紅了,她咬緊牙關並不喊疼,豆大的汗珠才能感額頭上滾落下來。
「疼嗎?」我仔細的叮囑著:「如果疼不要忍著,現在你沒必要那麼堅強,雖然是秦時月的助手,不過偶爾依靠一下男人也沒什麼不好。」
「你這是在做什麼?傳授勾引男人的心得嗎?」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逞強。」我拉下臉,這個女人真是沒羞沒臊的,或許真的生錯了性別,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婉轉。
「我看是你在逞強,為什麼要那個男人送你過來,明明知道老闆會生氣。或者你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博取老闆的疼愛。」蜘蛛揚去嘴角似笑非笑:「或者你在吃醋,因為你的男人看了我的身體。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真是個大小姐,大概從小看多了四書五經,要遵守婦德,被看了身子就要跟定那個男人……」
「蜘蛛……」我打斷她的話:「你都說對了。」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大方的承認,表情多了幾分茫然。我「撲哧」笑起來:「你不覺得我的未婚夫很不錯?我的家人都希望我跟他在一起。而且,他喜歡上我了,這讓我很意外。你不要跟我說,你和秦時月之間只是老闆和助手之間的關係。就像你說的,沒有喜歡,只有適合。這是你的選擇。從一開始,你就選擇了秦時月,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認。」
蜘蛛低下頭算是默認。
她再堅強終究是個女人,有喜歡,也有適合,這是多好的事情。而且秦時月不能沒有她,這是多麼完美的選擇。
我扶著蜘蛛從衛生間出來朝秦時月大聲說:「她的傷口又流血了,你快抱她回房間檢查一下。」
漂亮得有些妖氣
黃花晨報。
路上校為洋貨保駕護航,葉光榮無力回天退出上海灘。
岳小滿憤怒地將報紙扔到地上,又去補上兩腳,像個發脾氣的小孩。她捂住我的眼睛說:「冰清,你不要看,不要看。原來以為這個路大胖子和葉伯父是故交,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事來。這件事被爆出來,那個路大胖子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只是怕伯父會難過就是了。」
我早就想到路大胖子從中搞鬼,只是沒想到他卑鄙到要發戰爭財。不知道爸爸看到報紙,會怎麼想,終歸,他也不會那麼難過。因為二十年前為了錦添小姐,他就註定要與路大胖子有宿命般的糾纏。
「你放心,無論怎樣,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們目前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我姐姐和餘子漾救出來。」
岳小滿馬上又傷感起來:「我要馬上聯繫到天狗,上次本來是要跟他碰面,在約定的地方等了半天都沒有來。後來我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去桃月公寓,沒想到那餘子凡沒半點人性,竟然是他抓了子漾。現在,我只想快點見到天狗,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否則不會與我碰面。」
「你沒見過天狗?」
「我是最近才成為天狗可以信任的下線,聽上級說,是他主動挑選的我。而且一般情報人員行動從來都不會親自露面,這次肯定發生了十分緊急的事情,所以他才那麼急著找我。」
天狗是革命黨內部的代號。除了我誤打誤撞的知道這個人,岳小滿是他的下線,餘子凡怎麼會知道用天狗來引我去桃月公寓,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我往喬的辦公室打電話,一聽到我的聲音,他得意非凡地說:「你先不要說話,我知道你是想要感謝我,但是沒有必要,我們是好朋友,說那種客套的話我會不理你的。」
我一怔,所有的怨氣都煙消雲散。
喬是被利用了,這個暴料的人對路家和葉家相當的熟悉,而且知道這件事暴光後帶來的後果。路家必然會因為這個事情遭到一連串的打擊。而路家和葉家衰落的話,不知道受益的是誰。喬一心是為我著想,做這一切事情的初衷都是為了給我出氣。除了感激,我不能對他做任何事情。
「謝謝,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說聲謝謝。」
喬故做失望的嘆口氣:「你這是做什麼,不是說了,不要說謝謝的嗎?」
「是誰跟報社提供的消息?」
「我早知道你會這麼問,只是那個人來報社暴料的時候並不想透漏他的身份。可是我比較聰明,知道你會想找他當面道謝,所以我派人秘密的跟蹤他。他住在坡子街58號。」
「你真是聰明。」我由衷的誇讚他。
「過獎了,二小姐。」
我掛了電話,出門找秦時月,他剛安慰蜘蛛睡下,看到我這麼一臉的憤慨,說:「你已經知道黃花晨報的事了吧?我相信小滿已經告訴你了。可是你這麼一臉的興奮,真是讓我不懂。你們女人的心果真是海底的針。」
「我們去一個地方,找到那個人,或者一些都有頭緒了。」
「哪裡?」
「坡子街58號。」
坡子街顧名思義是在一個建在斜坡上的街,兩邊都是破落的民房,我和秦時月下了馬車,58號是建在小山上的一座房子。順著青石的板路往上走,階梯非常陡峭,我穿著軟底的繡花鞋,卻不小心被地上的鐵釘扎透。我倔強地不肯對秦時月示弱,像是在暗中較勁,我皺著眉將那顆鐵釘拔下來。
「扎到腳了沒?」
「沒有。」我說:「我沒那麼嬌弱。」
秦時月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扯了扯嘴角,那個動作有點多餘。
坡子街,58號。
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院子門緊鎖著,秦時月細心地摸著銅鎖,並將鼻子湊上去聞了聞說:「有桂花香油的味道。」
「桂花香油?」
「是一種頭油,你沒用過嗎?」
「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