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左邊是不要臉右邊是厚臉皮

我的公主,我就在這裡,快看見我,快到我的身邊來。

明哲這麼祈禱著。

剛下了一場雨的午後,開在後海的小花園咖啡館的對面停了一輛路虎,一個穿著迷彩作訓服的中年男人戴著大墨鏡抱著單反相機沖著咖啡店上的小露台不時按下快門。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唐悅膝蓋上抱著筆記本與總部聯絡完畢後,伸了個懶腰,回頭一看自家老大正與露台上端著咖啡的小資白領女隔著空氣和陽光眉來眼去。他簡直想抄起手中的筆記本把他拍死算了,站在他十米之外都覺得丟人。

「老大,你到底在拍什麼啊?」原來坐在靠窗位置已經空了,他們的目標人物呢?

不靠譜君把相機扔給唐悅,一臉的深沉,「我在思考。」

唐悅磨牙,「不要搞得我們像間諜一樣好不好?」

「我們不是嗎?」

「我們是抓商業間諜的特工,又不是搞潛伏的,我們是正當職業!」唐悅很惆悵,其實他知道老大這種浮誇虛榮愛顯擺的個性更適合去做私家偵探,去抓個奸,安慰一下寂寞難耐的少婦,再不成去日本做牛郎一個月還不賺個萬兒八千的。

「你又在想什麼?」

唐悅一抬頭看見老大摘下眼鏡擺著個欠揍的pose正在點雪茄。一個大老爺們兒整天跟演電影似的,真讓人胯下一陣陣抽搐地疼。現在有個網路辭彙就蛋疼,就是描述這種感覺的最準確的兩個字。

「沒什麼,聽老大教誨唄。」

老大滿意地點頭,深深地吸了口雪茄,自以為很像《無間道》里的梁朝偉。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在糾結自己比較像梁朝偉還是像劉德華,最後梁朝偉贏了,但是梁朝偉也沒什麼可以驕傲的地方。

「做我們這一行,很辛苦的,潛伏和被潛往往在所難免。小唐,別看現在跟我站在一起,那麼小姑娘們都為你的美貌傾倒,呵,膚淺!你是生到了好時候,要是早個十年哪裡有你的位置在,我都是專門接一些犧牲色相的任務的。唉,做我們這一行總要有所犧牲的。」說著從座位底下掏出一疊資料,「來,現在是你需要做出犧牲的時候了。」

拿過資料,唐悅深吸一口氣,「別啊老大,您還寶刀未老呢,富婆們需要你……真怕我老了被潛成您這樣,性格都變態了……」他翻了翻資料,照片里的女孩穿著淺藍的連衣裙,素凈的臉,溫潤純真的眼睛,「唉?這是……」

這張臉唐悅是見過的,而且印象很是深刻,大概是兩個月前,在一家會所門口,有喝醉了酒在路邊吐的女人被小混混糾纏。他從反光鏡里看到這一切,雖說不是什麼見義勇為之輩,可是看見了卻不幫忙也不是他的做派。唐悅剛想下車,這時突然一個身影敏捷地跑過來一腳踹飛那個身材魁梧的混混,惡狠狠地罵道:你們想幹嘛?滾開!

唐悅看的目瞪口呆,女孩的伸手太帥氣了,又輕盈又果斷,好似在夜色下舞動的貓,充滿了奇特的美感。

看著他這副少男懷春的模樣,老大曖昧一笑,「我懂的,年輕人嘛,不用太感謝我。」

「這女孩……什麼來頭?」

「不知道。」

「不知道?」

「她就是童老爺子僱傭的保全公司給童小瞳找的保鏢。」

唐悅皺眉,「她之前是做什麼的。」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啊。」

「那我的任務呢?」

老大從座位底下掏出一本書,扔給他,「你有一天時間準備,明天的這個時候,我要你達到講師的水平!」

「講什麼?」如何打敗混蛋上司?

「空姐是如何練成的!你的身份是空校助教,任務是保護童小瞳,還有給我查清楚這個女孩兒什麼背景。保全公司那個叫阿猛的臭小子比條泥鰍還滑,我就不信他在幹什麼正兒八經的行當。」

「你懷疑他在童老爺子身邊監守自盜?證據呢?」

「我要是有證據不早把他抓起來了?你給我盯緊點兒,等有了證據我給你發獎金!」

多麼不負責任的言論啊,他說的獎金哪回兌現過,唐悅又磨了一會兒牙。突然他想起個更嚴重的問題,「那我要怎麼潛伏進去?」老大頓了頓,收起來玩世不恭的模樣,臉上浮現出少有的寂寞的表情,不過也就是瞬間他又笑起來,「你放心,我有辦法。」

毛春花在空校的食堂門口看見那個人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的飯盒掉在地上,湯汁飛濺到白色的高跟鞋上,一塌糊塗。

她忘記了自己上一次失態是什麼時候,大概是得知那個男人的死訊,她一定比現在狼狽一百萬分,可是如今那個男人站在她面前三米的地方,身後跟著個漂亮乾淨的男孩子。

他走過去,蹲下身拿紙巾把鞋給她擦乾淨,然後抬起頭吊著眼角笑,「你啊,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冒失。」

毛春花想起來了,第一次見他,她還是個新手上路的空姐,端著一杯咖啡撲進他的懷裡。她總以為要受處分了,可是他卻微微一笑,吊著眼角似笑非笑的,活脫脫就是武俠小說里亦正亦邪的風流壞男人,他說,你呀,別這麼冒冒失失的,把自己燙傷了怎麼辦?

那時候她二十歲出頭,情竇初開,說一見鍾情也便是如此了。

即使到了如今,毛春花依舊在午夜夢回時會想到他的臉,而後內心充滿了恨意,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讓她愛上他,非他不可後,卻乾脆利落的死了,甚至連他的最後一面她都沒有見到,只有一個冷冰冰的電話通知,他死了。

他死了,她也沒能愛上別人,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下來,活成一個老怪物。

「你不是死了?」

他笑得極其溫柔,「其實我沒有死,我是失憶了。」

失憶?唐悅真想扭頭就走,丟人啊,夠了啊,這會兒又附體到韓國悲情電視劇里了嗎?您捨得說也得有人捨得信啊?

毛春花退後一步,幾乎是冷笑了,「那你怎麼又想起來了?」

看見這樣的情況,唐悅立刻就明白了,看來是執行任務的時候留了段情。這是他的老手段任務執行完畢後就直接「死」了,現在有多少姑娘會為了一個相處了個把月幾個月的男人廝守終生,難過一段時間照舊過自己的生活,頂多在腦海深處留下一段凄美的回憶。不可置疑的,這種為了完成任務不惜欺騙別人感情的男人,真的槍斃個兩天都不解恨。

老大掏出雪茄,悠悠點燃,「這麼多年,我隱隱感覺自己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終於有一天我想起了,原來我丟失的是我最愛的女人。」

唐悅「噗」一聲扭過頭,身體抖成一團,天啊,王家衛款的對白出來了!

毛春花指著唐悅,「他是誰?」

「我的下屬。」老大嘆了口氣,「不過我一直把他當我們的兒子看待。」

毛春花開始相信他真的失憶了,否則為什麼腦子那麼不正常呢,她繼續冷笑道:「是么?我可沒生過。」

「……可我一直把他當我們的兒子養。」

唐悅倒退兩步,十分無語,「老大……」他可沒有為了任務連臉都不要了個覺悟。

「你應該叫我老爸,我給你講講我和你媽當年的故事吧。」

他忍無可忍,「混蛋,你少佔老子便宜!」

……

毛春花說:「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一步了。」

是的,無論這個男人是裝傻充愣還是真的失憶,都跟她沒有沒有關係了。你真的能指望一個四十歲的女人能重新接受你?除非你肯還她十年的青春,時間的溝壑和生疏是無法填補的。

「春花!」他收斂了笑容,「你先別走!」

毛春花職業化地微笑,「您想說的我都已經知道了,您沒死您失憶了,我都知道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謊話還有什麼意思呢?我年紀大了,沒有力氣再去承受一次打擊了請問您現在還有什麼事嗎?」

有些女人年輕時愛上一個男人不過是一段經歷,而有些女人卻是一輩子。相比死亡來說,欺騙反而更難接受。

「……我當年執行一項秘密任務,為了掩藏身份,才以飛機師的身份潛伏到航空公司。剛開始與你在一起的確是為了能更好的潛伏,可是任務結束後,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我徹底在你身邊消失。雖然在和平時期,可是像我們這樣的人,過的也是刀頭舔血的生活。所以我不會和任何一個好姑娘結婚,因為說不定哪一天我會讓她承受真正的失去,還不如結束。」

唐悅一下子愣住了,從來都不把真正的一面流露出來的老大竟然說真話了。

毛春花狠狠瞪著他,「你現在肯說真話了,為了任務?那麼你現在來找我也是為了任務?」

頓了頓,他點頭,「是的,為了任務。」

她咬牙切齒的問:「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這種騙子?」

他笑,「我只是厚顏無恥的來求你罷了,你要是不幫我,我再去求別人,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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