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早上很早就醒了過來,天還是一片漆黑,我在偌大的房間里走來走去,忽然覺得還是狹窄可憐的單人宿舍舒服,不光有一張空蕩蕩的床可以堆滿雜物,還有一隻可愛的阿九。

對了,阿九,我家的小美女,我忽然想起它的存在,連忙打陸宣的手機,結果是關機,再打她宿舍電話,很長時間才有人口齒不清地接通:「誰,找誰?」

「陸宣,我是止水。」

對面口氣立刻變得硬邦邦的:「拜託,姐姐,你也不看看現在才幾點,有什麼事情快說。」

「我家阿九怎麼樣?」

「什麼阿九——啊,那隻貓呀,幾天前就沒看見它了呀,不曉得跑哪裡去了。」她的說話聲音很不耐煩:「沒事我就掛了,昨晚打牌很晚,困死了。」

我心一揪,不由得調高了聲音:「什麼,不見了,還幾天,你怎麼都沒有告訴我,當初我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你看好它,你不是答應得很好嗎?」

「我這不忙忘記了?」她軟軟地回答:「沒事的,肯定會回來的。」

我一聽更加的來火:「陸宣你別那麼做事不負責任!」

她反倒是強硬了起來:「江止水,我不負責?我需要負什麼責任,一隻貓,又不是一本書、一件衣服,那都是死的,自己沒腿跑不了的,我要是給你弄丟了,我倒是願意負責,一隻貓,活生生的東西,指不定哪天開門就躥出去了,難道你要我在貓身上裝一個GPS導航,或是拴一個鏈子,像一個保姆一樣寸步不離地看著它?」

我啞口無言,她繼續泄憤:「嘿,你還就為一隻貓大清早的來信誓旦旦地指責我,你那隻貓是金子打的還是銀子做的?麻煩你做事的時候分清楚輕重緩急,別頭腦發熱!」

這場對話簡直是莫名其妙,她話音還沒落,我狠狠地摔了電話,餘氣還未消,深深的憂慮湧上了心頭,阿九丟了,自己出走了,還走了幾天。

我努力地讓自己放寬心,可是失落佔據了我的情緒,煎雞蛋的時候,滾熱的油滴濺在手指上,疼得我倒抽涼氣,卻讓我僵硬的神經一震。

不自覺地苦笑,原來留不住的終究是留不住,不屬於自己的就是不能強求,順其自然吧。

中午的實驗進行到一半,定了鬧鐘,然後和李楠師兄他們去食堂吃飯。

我悶悶地在角落裡挑魚香肉絲的紅蘿蔔絲,一點胃口都沒有,李楠師兄用手肘撞撞我:「小師妹,想什麼呢,怎麼,沒胃口?」

我實話實說:「嗯,阿九丟了,我心裡不舒服。」

他微微地愣了一下:「小傢伙不是一直在你宿舍的嗎,自己跑掉了?」

「不是,我這幾天因為堂哥住院所以臨時住在家裡,阿九就放在朋友的宿舍里養的,結果今天打電話一問,小美女走丟了,不見了幾天了。」

他嘆氣:「貓兒不認主的,這一走,估計是找不回來了。」

旁邊有人聽得好奇,同實驗室的一個師兄試探地問:「江師妹養貓的?」

李楠師兄幫我回答:「她撿的,一直養在宿舍,最近有事,托給別人了,這不,搞丟了!」

那個師兄思索了一會兒:「好像我看到過江師妹的那隻貓,是不是肥頭大耳,黃白相間的,我以前看她帶出來過,那皮毛油亮光滑的,尾巴很大,好像是很不錯的品種。」

我一個激靈:「師兄,你在哪裡看到的?」

「昨天是在圖書館前的噴水池前,我覺得就應該在附近吧,好像看到過兩三次了。」

果然,沒有費任何工夫,在圖書館附近輕易地找到了阿九,它看見我也不叫,也不逃,蹲在座椅底下懶懶地看著我,我逗它出來,用小魚乾做誘餌,它理都不理。

我氣得伸手就想把它拖出來,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阿九忽然叫了起來:「喵嗚」一聲,我立刻感覺手背上火辣辣地疼,我氣得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把罪魁禍首拎了出來。

它卻楚楚可憐地望著我,爪子搭在胸前,輕輕地嗚咽。

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就聽見背後有人叫我名字,太熟悉的聲音,我扭過頭對上那雙探究和玩味的眼睛,可是一瞬間,韓晨陽的目光變了又變,指指我手上的紅印子,瞪了一眼阿九:「這個東西抓的?」

我只好點點頭:「離家出走被我逮回來了,可是我一點都沒預料會被抓到。」

他接過阿九,拉拉尾巴,仔細地端詳一番:「變野了,江止水,你要是想養的話,我建議把它先送去寵物醫院看看,還有,你也得去醫院看看,搞不好,你馬上也會抓人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把車開過來,才回味出他話的深意,氣得我威脅他:「韓晨陽,你得開快點,要不我抓人也是抓你,估計我還會咬你!」

他輕笑一聲:「是嗎,你屬犬的?名至實歸。」

我冷笑:「原來你屬蛇的,伶牙俐齒。」

把阿九帶去寵物醫院,老闆很熱情,尤其看到阿九那隻碩大的尾巴很興奮,他告訴我們,原來阿九真的是很名貴的品種,叫喜馬拉雅貓。

我對貓兒的寄養沒有什麼概念,韓晨陽倒是很清楚,問得仔細,末了小老闆說:「太太懷孕的時候,家裡最好不要養寵物,貓會有很多傳染病,尤其是弓蟲病,這樣會導致孕婦流產的,兩位先把貓寄養一陣子,想什麼時候來看都可以。」

我木然地向韓晨陽望去,他也不出聲,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我笑吟吟地伸手去挽住他,裝出很賢惠的樣子:「謝謝你了。我們走吧,老公!」

他笑起來,夾緊了我原本懸空挽著他的膀臂,我反手去輕輕地掐他,他連忙跟老闆道別,然後在我耳邊小聲地說:「屬犬的,馬上帶你去醫院,想咬人了就忍耐一下,乖!」

看完急診,挨了一針狂犬疫苗,我拖著一隻酸痛的腿去看江風,他見我齜牙咧嘴的樣子很猙獰,嚇了一跳:「小妹,被狗咬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沒好氣地回答:「被貓抓了,剛打了針疫苗,疼死了。」

「喲,今年咋這麼多災多難的。」他嘆氣:「我整天在這裡快悶死了,董安妍不讓我看書,看電視,看電腦,你說這個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我不以為然:「你是病人哎,當然要聽醫囑,安妍都是為你好才會管著你,不然,那些病人,她最多嘮叨兩句,誰有閑情管那麼多,反正她都盡責了。」

他愁眉苦臉:「都要過年了,我還沒人身自由,我想去超市買年貨,我想吃桂花糖糕,玫瑰年糕,糖葫蘆,我要去靈谷寺還願,我要看春晚,打牌,放煙花,包餃子,吃火鍋。」

這廝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我剛想找出什麼理由搪塞他,董安妍來查房,冷不防插了一句:「你想去超市?可以呀,我放你一個晚上的假,不過條件是,你得跟我去。」

江風一聽,高興得連忙去找衣服,我低聲問她:「哎,他出去沒事吧?」

董安妍笑得一臉狡黠:「沒事,我媽讓我下班去買年貨,反正江風沒事,就做做苦工,他也樂意,我也很開心,哈哈。」

「哎,我也想吃桂花糖糕。」

我出門之後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那時候韓晨陽在外面接電話,他轉過身看我,原本緊皺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然後他低低地在電話里說了幾句就掛上了,把手上的衣服遞給我:「走,吃桂花糖糕去。」

車一路向西,上了洪武路,轉向中山路,漸漸把兩邊輝煌燈火,林立高樓拋卻在後,眼前開闊,濃蔭增多,密密地遮在車窗上,最後轉入一條安靜的林蔭道,寬闊平直的路面,只有我們這一輛車,顯得有些突兀,我都不敢肯定具體的地理位置,模糊的知道是軍區干休所。

他停車,領我進了一座別墅,有保姆開門,近門處是一架十二扇的紫檀屏風,那屏風上透雕的是青竹,圖上繪的是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客廳里臨時搭了一個紅木餐桌,餐桌上印著富貴牡丹麻紗桌布,一直垂到桌腳,我不由得拘謹起來。

彷彿看出了我的窘態,韓晨陽溫和地笑笑:「吃個飯而已,還有你的桂花糖糕,等下給你介紹幾個人,都是我的朋友,不用拘束。」

「喲,韓晨陽你來了呀,這位小妹妹是?」從偏廳走出一個個子高高的男人,淺褐色的襯衫挽在手臂上,短短的頭髮,眼睛很大,笑起來眉眼彎成一條線,看上去很和善的樣子。

「我家小朋友,江止水,這是許博聞。」

那個叫許博聞的男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江止水,心如止水,很好聽的名字。」

我大方地笑笑:「博聞強識,可取此意?」

他笑笑:「正是博聞,可是本人資質愚鈍,不學無術。」

韓晨陽打斷他的話:「你還資質愚鈍,算了吧,對了,晨琳怎麼還沒來?」

「那是你堂妹,問我要人,我怎麼知道!」許博聞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去看看桂花糖糕做好沒有?等下那些廢物們來了你可要招呼一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