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氣中充溢著濃濃的潮濕的氣息,透著淡淡涼意。天空灰濛濛的,像罩上了一層淡淡地霧。初冬微微的冷風,帶著徹骨的寒意,預示著深冬的將至。

我和江風走在校園裡,面對著哈欠連天、走路東倒西歪的我,他顯然有些無奈:「小妹,怎麼幾年不見你的功力大減,熬個通宵都不行了?」

我順勢倒在他身上,兩手環住他的肩膀:「我老了,枯萎了,凋謝了!」

他表情立刻變得很憋屈,拉的跟胡蘿蔔一樣長,我擔保他能說出這句話一定是深思熟慮的,否則他也不會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他張口,聲音不大但是如驚雷一般:「還沒開苞就凋謝了,這什麼人生呀!」

不僅自戀,而且缺德,他立刻被我狠狠地踢了一腳。

困意消去大半,忽然我想起昨晚的不告而別,慌慌忙忙扯了江風的衣角:「瘋子,我們倆昨晚私自叛逃會不會有事?」

「切,能有什麼事,反正我們都不是主角。」他嫌隙地撇撇嘴:「都沒人打電話找我,親媽不疼,親爹不愛的,好歹我回來一趟多不容易,不給我接風洗塵就算了,還無視我!」

我笑笑,話題一轉:「江風,我覺得很奇怪呀,老太爺只不過是平平一個教授級的,充其量就是泰斗級的人物,過個八十大壽還這麼大張旗鼓的,是不是有點對不起社會主義?」

他乾笑兩聲:「不關老爺子的事,是咱小姑姑嫁了一個好人家,有權有勢,全中國這個的那種,此時不來通通關係還等到什麼時候……」

我擺擺手,連聲喊停:「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我也不懂,江家的事我從來不過問半分。」

「嘿——」江風挑挑眉,眼底閃過一絲媚色,讓我看的頭皮發麻:「你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不要隨便逃避責任。」

立刻拋給他一記媚眼:「找個人嫁了算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落寞,聲調懶懶的:「話說,我們倆真是這個家的失敗。」我抬頭看他,堅毅的下巴上浮上青青的胡楂,說不出的頹喪,卻又不同於沉浸在藝術創作中的氣質,是那種看破一切、漫不經心的頹廢。

剛想出聲說些什麼轉移話題,他卻一轉頭,對著我的眼睛閃閃發亮:「算了,不提了,我想吃餃子了,韭菜餡、豆角餡、蝦仁餡、薺菜餡,隨便什麼餡都好,我想吃!」

我掏錢包:「乖,娃,姐姐給你錢,大娘水餃,出門右轉,新百,萊迪,龍江小區的金潤發都有,別告訴我你不認識路。」

「我不要吃大娘水餃,我要吃小妹水餃,親愛的小妹,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我翻白眼,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如果你能找到地方和材料,我就給你做。」

好似三歲孩子偷吃玩糖的那副揚揚自得的神態,江風拍拍胸膛:「好,包在我身上!」

回到宿舍我便倒頭大睡,直到窗外響起輕微的雨聲,打在玻璃窗上細微沙沙,漸漸颯颯有聲,矇矓中,我迷迷糊糊地掙扎著想,為什麼今年的初冬還會下綿綿的細雨,是不是有悲傷的事情會發生,還是這個冬天註定格外的憂傷。

天亦有情天亦老,紅塵中幾多人能夠看破。

被江風的電話催起來,他在宿舍樓下等我,撐著一把傘,站在梧桐樹下,時不時有落葉飄落下來,他只是靜靜地站著,嘴角卻仍然掛著不屑一顧的笑容,直視前方,旁若無人。

這樣的江風,又熟悉又陌生,和我一樣,他擁有兩個靈魂,清醒又胡塗。

我下樓招呼他,周圍女孩子不時回望他,我玩心大起,笑吟吟地挽上他的胳膊:「江大帥哥,不能再讓你站在這裡禍害小女生了,我們去菜市場吧!」

江風對我不去超市而去菜市場的行為感到極大的不解,尤其是面對泥濘不堪的地面和潮濕的空氣混雜著各色的魚肉腥味,江大少爺很是不滿:「小妹,去超市多好,為什麼到這裡來?」

我嫌他聒噪,指指豬肉:「是要後腿肉還是五花肉?」

「都來一半,混在一起是不是更有味道?」他話還沒說完,賣肉的大叔就哈哈笑起來,我連忙搶話:「師傅,拿這塊,順便幫我們絞成肉糊,待會兒過來拿。」

江風無奈地撓撓頭:「餃子我會包,就是配料實在是讓我抓狂,這個豬的肉怎麼分呀,這一塊那一塊的,小妹你怎麼能分得清楚?」

我白了他一眼:「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哪裡知道,話說你知道豬是養的吧,不是樹上長的吧!」

他乾笑兩聲:「這個笑話好冷的,凍死我了。」

我拉他走去蔬菜區,挑選韭菜和芹菜,剛選好過秤的時候,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遼遠而又靜謐,伴著水滴的聲音:「這麼巧呀。」

我驚訝的抬頭,對上唐君然的臉,然後有些意外的看著他臂彎里裝滿蔬菜的塑料袋:「真是巧,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你。」

他低低的笑出了聲,俊朗的眉目宛若長虹,表情半是無奈:「今天宿舍里輪到我做飯了,下班只好出來買菜。」然後他望了一眼江風,禮貌地笑笑,試探地問:「哥哥?」

江風大方的笑笑,望了我一眼,然後眼角閃過一絲精光:「是夫妻相吧,哈哈!」

這回輪到唐君然詫異了,眉毛皺起來又舒展開去,恢複了原先的風輕雲淡:「這樣呀,恭喜。」然後他看了一下手錶,微笑道別:「先走了,改天再聊。」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重重地嘆一口氣:「江風,那個人是我喜歡的人。」

他拿塑料袋的手滯了一下,滿臉狐疑地看著我:「小妹,不是吧,那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我罪過呀,不要打我!」

我無奈地笑笑:「罰你不吃肉餡的專吃素餡的好不?」

江風臉色一變,剛想開口卻被我打斷:「只是單戀而已,沒事的,我和他已經很遙遠了。」

他只是獃獃地站了一會,伸出沾滿水的手拍拍我的腦袋,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喜歡的是韓晨陽那個臭小子呢,原來只是障眼法。」

我更加意外,忽然很多疑問湧上心頭,如果說我和江風捉迷藏的時候被韓晨陽看到了,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但是為什麼我半路跑去南藝,韓晨陽會追過來。

我真的以為江風是第一次見到韓晨陽,壽宴上信心不足地問誰比較帥,但是他現在的口氣完全是跟韓晨陽很熟的樣子。

我立馬錶情變得猙獰起來,死死盯著江風,惡狠狠地威脅:「江風,你明明就是認識韓晨陽,而且跟他很熟對不對,你給我老實交代!」

他嘿嘿笑了兩下:「很熟,差不多就是排骨熬成湯那個程度,過程很複雜也很曲折,我們還是先回去包餃子,讓大家等可不好。」

我無奈:「你還請了別人,受不了你了,你這個到處開屏的孔雀!」

江風愉快地吹了一聲口哨:「當然,我包餃子的本事可是國手級的,此等好機會,我怎麼會放過呢。」

在一個老同學家包餃子,大夥一起,頗有在外國過農曆新年的意味。

絞好的肉餡加入麻油、老抽醬油、韭菜、雞蛋,攪拌成肉糊,或是拌入蝦仁,或是做芹菜餡,江風左右開弓,攤開餃皮,皮薄如紙,一手一個,包得飛快,在沸水中煮熟,再放進泡了炒米的皮骨湯碗中,澆上麻油,撒上胡椒粉、青蔥花。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好像行雲流水,完全是舉重若輕的大師風範,我看得目瞪口呆,大夥都見怪不怪。

他沖我笑得自戀,眼睛還不時地瞟向玻璃,打量自己瀟洒的動作:「你大哥這樣很帥吧,不要太驚訝,我在英國五年鍛鍊出來的。」

我忽然對他留學經歷十分好奇,我不問他從來也沒有說過:「江風,你打工嗎?」

「當然,實話告訴你吧,我打工的地方就是賣水餃、餛飩的,雖然老闆是中國人也苛刻得慌,光端盤子還不行,他巴不得你從收賬到包餃子到刷碗樣樣都會呢。」

「是不是很辛苦?」

「當然辛苦,每天半夜兩點鐘回來,還有很多的作業,剛開始的時候真的完全適應不了那麼高強度的生活,不過慢慢地都好了,問一下周圍的同學,除了寥寥幾個,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每天跑學校、宿舍和打工的地方。」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來:「江風,你和韓晨陽怎麼認識的?」

江風抬起頭來,隔著眼鏡的視線與我的相交,分不清是要前進,還是後退,睫毛微微地顫動,逆光中留下淺淺浮動的陰影,他剛想開口,就有人喊道:「韓二少來了!」

他眼睛迅速地一眨,將反應無聲壓下,只餘下淡淡地微笑在臉上,語氣又恢複了如常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經心,伸出手將我一推,大聲喊到:「小妹,快去接客。」

韓晨陽和熟人打招呼,嘴角噙著如有若無的笑,彷彿一切皆不在眼中卻極具親和力的淡然,從我這樣遠的距離面對面看去更顯淡遠和優雅,我不自覺呆了一呆,暗暗讚歎其風度教養,但是想到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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