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吃完飯,從後門進校園,打算去李楠師兄的實驗室畫圖紙。

天已經大黑,我走過女生宿舍樓的時候,有痴心張狂的男生和朋友們正在用白色的蠟燭擺出巨大的心形,風起時,燭光閃爍,有那麼幾點光黯然逝去,而樓梯上,幸福的女孩忍不住伸手抹去滑落眼底的淚水,一旁圍觀的人群,口哨聲此起彼伏,給靜謐的夜晚染上幸福感動的色彩。

看上去就覺得很幸福,我也不由得駐足微笑,當男生把戒指套在女孩子的無名指的時候,我竟然隨著圍觀的人一起歡呼,一時間掌聲雷動。

他們攜手離去,人群散去,我仍是笑,不住地笑,很甜蜜,彷彿剛才的主角是自己。

我真的為那個女孩感到幸福。

若是以前,我一定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

去了實驗室,李楠師兄還沒回來,桌上有幾罐酸奶,草莓和奇異果口味的,我歡歡喜喜地撕開草莓口味包裝,把圖紙鋪開來,邊舀草莓果肉邊在腦海中構思。

醇厚的酸奶和香甜的草莓,濃濃的滋味在舌尖蕩漾,嘴角不由微微上翹,想起剛才那幕幸福溫馨的情景,心情好到雲端上。

李楠師兄開門進來,正好看見我一副傻傻笑的樣子,覺得好奇:「小丫頭笑什麼笑,這個口味的酸奶好吃嗎,看你一臉陶醉的樣子。」

我點點頭,遞過一罐過去:「心情好吃啥都好,來來,一起吃,同樂、同樂!」

他笑眯眯地接過去:「剛才朋友打電話給跟我說求婚成功了,同喜!」

我有些意外:「是不是在女生宿舍前點蠟燭、求婚的那位,我也看到了,真巧,我看到了整個過程,太幸福了那個女生。」

他點點頭,真誠地笑起來:「是呀,不枉那小子追了五年,終於八千米跑到了盡頭。」

我一勺一勺地舀酸奶,不住地點頭:「是啊,看到都覺得幸福,你想呀,要是我將來男朋友為我做這些,我肯定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撲哧」一下就笑出來:「我看你到時候應該是嚇得抱頭鼠竄還差不多。」

我哈哈大笑:「不會、不會,我一定是躲在床底下的那種,外加房門大鎖十二道。」

他也止不住大笑:「那時候你男朋友不氣暈了才怪呢,做你男朋友太不容易了。」

很不負責任地挑挑眉,我低低地笑:「唉,所以還是一個人比較好。」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我越長大反而越單純,越簡單越容易快樂,連一客的冰淇淋、一串糖葫蘆、一杯草莓酸奶都可以讓我開心很長時間。

而很早以前,我天天擁有這些讓我開心的東西,為什麼在那時候我會那麼悲傷,對生活,那麼快樂不起來。

原來我還是老了一些,對自己,對別人,對生活都寬容了許多,也誠實了許多。

都是年齡和閱歷的驅使,讓我們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也讓我們越來越努力活得簡單,自然也越來越容易快樂和小幸福。

那段青春歲月的輕狂,自我,傷感,情愁,真的離我很遙遠了,不管是「為賦新詞強說愁」還是「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卻只能讓我淡淡地微笑。年少歲月的痴情愛戀都被埋在了記憶深處,留下痕迹讓我自己不斷地自省,告訴自己,讓自己幸福快樂起來。

簡單並且快樂,才是生活的真諦。

我正在專心地畫圖,李楠師兄也在進行計算,忽然電話響起來,他起身去接,掛了電話半晌他哭喪著一張臉,唉聲嘆氣:「完了、完了。」

我好奇,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咋了?老闆想出啥法子整你了,讓你去解剖壁虎了?」

他無力地撐著椅子,幽幽地吐出四個字:「明天,體檢!」

我眨眨眼,試探地問:「是不是要抽血,不給吃早餐?」

他點點頭,一臉頹喪,我仰天長嘆:「殺了我直接放血吧,老天,我暈血,堅決不抽!」

李楠師兄也難得地絮叨,翻來覆去就那一句:「我也不抽,不抽,不抽。」

他表情比我還扭曲,多年來的一本正經的臉變得猙獰,實在是難得一見,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結果他憤恨地丟來一句:「五十步笑百步!」

果然我真的是五十步笑百步,第二天去醫院,學校給研究生、博士生待遇還真的不錯,跟研究生入學考試體檢一樣,各種檢查都齊全了,抽血之後還有麵包、牛奶,由於按序號檢查,體檢得很快,最後只剩下了抽血這一項。

我排隊,越排越往後躲,前面不時有護士說:「血管太細了,太難抽了,拳頭握緊了。」有女生太瘦,找不到血管,針頭在血管里試探半天血終於還是被硬擠出來了。

我看得心驚膽寒的,最後只剩下幾個人了,我走上去,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姿態,體檢單一甩,閉著眼睛就上。

護士姐姐看到我這樣忍不住笑起來:「別緊張,你先把袖子捲起來我才能抽。」

我大窘,一睜眼就看到護士姐姐手上捏著的針頭,在白色的燈光下閃著冷冰冰的光芒,心裡一陣發憷,連捲袖子的手都發抖。

我暈血,因為第一次抽血給我留下了終身的陰影,還有早上沒有吃飯,我本來就是低血壓,看到針頭插進血管更讓我一陣的頭暈心跳,暗紅的血液汩汩地流到採集管里,就像是從全身各處彙集而來,洶湧地想找一個出口,無法止住。

等抽完的時候,我渾身都沒了力氣,護士姐姐好心囑咐我:「快去休息一下,臉這麼蒼白,吃點東西,要不要叫個醫生看看?」

我按著棉簽無力地搖搖頭,心想今天發揮還不錯,沒丟太大的臉,剛想站起來,腿一軟,但是並沒有想像中跌坐到凳子上,有雙手穩穩地托住我的胳膊,久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暈血?」

我挫敗,但是也無力逞能:「是啊,暈血。」

韓晨陽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挑起細長的眉毛,嘴角扯出一絲笑容,但是在我看來就是嘲笑意味十足的:「不過看你樣子也不像,你先坐一下,等一下帶你去吃飯。」

我悶聲回答:「我不要跟你去吃飯,牛奶麵包就可以了。」

他轉頭瞥了我一眼,語氣帶笑:「小籠包、牛肉粉絲,還是朱古力慕斯、泡芙?」

靠——我在心裡狠狠地咒罵他實在太有手段,還是立刻沒有骨氣地倒戈:「櫻桃的。」

他滿意地點點頭,嘴角噙著淡淡地笑意,隨意地站在牆角邊,目光沒有焦距,似乎在注視著什麼,卻什麼都沒有放在眼裡的樣子。

我只是在怨天不公平,為什麼我暈血,還在此時被他撞上。

他帶我去西點店,那裡有可愛的小帥哥店長,還有微笑的點心師傅,桌上有新鮮的紅色玫瑰,一本精美的心情日記躺在玫瑰下,淡黃色的桌布墜著流蘇。

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冬日的暖陽,淡淡灑入,等甜品上來,我迫不及待地抓起勺子,甜甜的巧克力入口即化,還有奶茶和香濃的芝士卷。

他吃得不多,相比我的吃相,實在是精緻優雅,吃到一半的時候,蛋撻出爐,焦黃的脆皮,淡淡地香味,我不由得計畫吃完之後打包幾個回去。

韓晨陽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麼那麼能吃!」他輕輕地啜著咖啡,饒有興緻地看著我。

我笑笑,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只不過貪戀這一點兒甜罷了。」

他放下咖啡杯,瓷器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中聽上去突兀的刺耳,我抬頭看他,他一向清亮的眼眸在那日,像是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氤氳。

我有些不解,韓晨陽忽然變得沉默不語,感受到了他的不對勁,我只是適時地閉上嘴,一時間兩人無語相對,只有餐碟的聲音。

我沒有去猜想他忽然變臉的原因,那不關我的事。

因為我和韓晨陽的關係,我自己都不甚明了,算是師生還是朋友,還是別的關係,我們之間的遊戲早就被我喊了結束。

即使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心中明白,韓晨陽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他這樣的人在紅塵裡面翻滾那麼久,兜兜轉轉中再也識不得什麼假意和真心,這樣的男子根本不用用心去愛就可知道會讓人痛徹心扉,任何女人在他心裡不過是一部紀錄片,那些歡笑淚水等不到他回頭看一眼就已經泛黃,實在不值得浪費時間。

大概是兩個人都覺得有些倦怠,這場談話無疾而終,他送我回去,一路上只是沉靜。

到了學校,我從食堂繞過打算順便沖飯卡,無意中瞥了一眼,卻發現李楠師兄一臉慘白地坐在食堂的椅子上,驚魂甫定的樣子。

我走進拍拍他的肩膀,撇撇嘴:「師兄,別告訴我你真的暈倒了,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他長嘆一聲,一隻手捂住臉,還沒等他說話,迎面走進來一個女孩子,短短的頭髮,不是惹眼的漂亮,但是氣質很好,手裡拿著一瓶水,看到我禮貌地笑笑,然後把水遞給李楠師兄:「李老師,這是葡萄糖水,你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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