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國慶放假七天,哪都不想去,因為我懶。

懶得下床,開了電腦之後就懶得關上,懶得去理睬我的胃,終日在程序里不可自拔,那種狀態叫投入,絕對百分之百的投入。

我看上了一款玉簪子,有著好聽的名字「梅花胭脂錯」。玉簪是羊脂玉,雕著梅花,透著不可思議的光華,期間點點翠色閃現,那一定是「胭脂錯」的由來。

不敢給江風知道,不然他一定罵我貪心。

我喜歡,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可是有人不放過我,比如陸宣,比如趙景銘。

陸宣約我去夫子廟,我頭疼,給她灌輸國慶出行三大毒害八小危害,她置若罔聞,拉了我的手撒嬌,霸佔我用來聽歌的筆記本,罪行罄竹難書。

我沒了法子,只好陪她去夫子廟,領略秦淮特色。

現在的夫子廟不比當初,明清時候輝煌一時的孔廟,是東南之省的文教中心,現在已經成為南京小吃的薈萃之地,不是說不好,只是這樣的轉變讓人很有感慨。

人潮洶湧,剛進去就看見打折減價的服裝區,再往裡面走,索然無味,只有秦淮河兩旁的建築有些古風,青磚斑駁,記錄歷史的滄桑。

再往回折返的時候,便是買旅遊特色產品的街。有雨花石、宜興的紫砂、蘇綉、景泰藍等,陸宣看這一切新奇,愛不釋手:「我好喜歡呀,止水,是這個好看還是那個好看?」

我不禁頭大,南京人這幾年也變精了,一看是外地的也會抬價,忙給陸宣使眼色:「咱們去別家看看,還有更好的。」

老闆連忙攔住:「唉,喜歡就好,價錢好說。」

我口音立刻變成南京腔:「老闆唉,我們都是南京人啊,你啊能便宜點——」

陸宣大包小包地買了一堆東西,我買了景泰藍的手鐲和筷子。

看到鴨血粉絲湯的招牌,忙拉了陸宣衝過去,叫了兩碗,加了鴨肝。左手勺,右手筷一起動作。先挑了一塊鴨血送入口,粉嫩爽滑得不忍下咽,又喝口湯,讓舌尖在濃厚的滋味里縈繞徘徊。再仔細看這碗湯,翠綠的芫荽,晶瑩的粉絲,沉浮的一些細碎的鴨胗、鴨腸、鴨肝,紅的白的,你會被那種說不清的誘惑纏繞。不禁感嘆古人真是手巧,就這麼個簡單的東西也可以做得這般精緻,百般滋味,萬種風情,讓人沉醉痴迷。

只是吃的時候,頭髮時不時地落下來,只好取出景泰藍筷子,把頭髮綰起來,陸宣看了讚歎:「很風情,太漂亮了。」

我笑笑,忽然覺得對面有人在注視,抬頭一看,原來是帥哥韓晨陽和他的導師。

現在看得更加真切,韓晨陽真的是好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便可以認出。

他的眼睛生得薄情,傲然貴氣,一雙削肩膀,唇角冰冷,坐在這家古意十足的店裡,有種舊時遺少那種凜冽逼人的氣質,分外的凄楚迷人。

走上去大大方方地近距離觀察韓晨陽,不失禮節地打招呼,然後落座,繼續饕餮,只是旁邊的陸宣一刻也不肯安生,喋喋不休地問我帥哥何處來歷。

我真誠地告訴她:「此等人看看即可,即使過目不可忘,亦不可留心。」

她卻時不時斜眼看,頗為辛苦,不如我之前看得光明正大舒坦。

只是臨走的時候,老教授向我再見,慈眉善目的樣子,讓我一下子想到了爺爺,他也說南京話,十分老到,如果沒有韓晨陽在場,我一定更加願意親近老人家。

韓晨陽眼神太凌厲,看人一定精準,我對他沒心思,亦不想惹起他的興趣。

回宿舍,打開電腦繼續任務。

電腦有一個CPU,可以同時處理電影和設計軟體,我卻不行。

沒吃飽,想起還有香乾,伸手去拿包,卻發現裝著景泰藍的盒子不見了,突然想起來是落在小吃店了。

說不上什麼感覺,只是頗為對不起頭上的被當做簪子的筷子,筷子本為兩根生,不可單用,卻被我拆成兩半,很殘忍。

索性棄之不用。

此時電話卻響了,號碼熟悉:「趙景銘,找我有事?」

他笑道:「沒事就不能找你了,你國慶有沒有活動,要不要過來玩?」

我嗤之以鼻:「跟你們玩,玩什麼?泡吧,K歌,泡美女,泡帥哥?」

「怎麼那麼說我呢,那些活動天天做,多沒意思,再說了,你是研究生,多有層次,怎麼屑跟我們這群人同流合污……」

我撇撇嘴:「別這樣酸我,你說正經的事好不好,到底什麼活動?」

「農家樂,去不去?」

「農家生活,要不要鑽木取火,上山打飛禽走獸,出去採摘野果?」

那邊爆發出大笑聲:「江止水,你也太搞笑了吧,哎呀,農家樂你以為是體驗母系氏族公社生活呀,咱都社會主義小康了,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不做聲,覺得「社會主義」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挺有意思的,挺喜感的,他繼續說:「你到底去不去,去吧,難得一個假期,還有很多人,都是以前同學。」

我提條件:「我不走過去,我光吃不做!」

趙景銘應承:「行唉,我的小姑奶奶。」

他們選的地方可能是高淳,是我沒去過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被趙景銘的奧迪帶到了何處,只是被他叫醒的時候,秸稈交錯宛若森林,視覺的享受。

精巧的院落,鄉土氣息的別墅,道路兩旁的木板柵欄,攀爬了油綠的絲瓜藤,奧迪急速的剎車聲,驚得籬笆上休憩的鳥雀飛離而去,撲哧,在空中漾出一圈漣漪。

站在我們面前的是熟人,小學同學,初中的,高中的,都有。

還有常澤。

我的初戀,不過現在是朋友關係,關係不錯,我們倆即使分開那麼多年還是很默契。

這就是緣分。

到那裡就吃中飯,菜很新鮮,綠油油的,味道很正宗,肉也是,有肉味,很有嚼頭。

飯桌上聊起我們今天的遲到,有人開玩笑說:「趙景銘,你不是賴在江止水的香閨里不肯出來,害得我們大幫的人在這裡乾等。」

趙景銘挑眉,過分俊俏的輪廓,線條卻是柔和,黑色的發線柔軟妥帖:「她是懶豬,我好不容易把她趕下床的,這傢伙賴床的本事一流。」

我不置可否,笑得沒心沒肺,只是大家看我的眼神詭異,再對上趙景銘的眼眸,那裡暗藏著一絲寵溺和縱容。

常澤給我夾菜,並不說話,我微笑,他亦微笑。

忽然想到那句話,如果不知道用什麼表情面對現實的話,那就微笑好了。

吃完飯,大夥在一起打牌,打麻將,都是來大錢的,可我一竅不通。

起身去泡茶,卻意外地看見本來不相熟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字字句句傳到耳朵里,很真實,常澤問趙景銘:「你喜歡她。」

用的是肯定句,連我都不由自主地相信,如果我是一個局外人。

趙景銘嘴角上揚,一貫的自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時候全校都知道了。」

我心下一凜,常澤笑起來:「看不出你真痴情得厲害,那時候才多大,高一?」

「是呀,是高一的時候,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麼多年都沒變。」他頓了頓,聲音輕輕地,暖暖的,宛若囈語:「是我太寂寞了,所以一直喜歡你,江止水,你知道嗎?」

我突然落荒而逃。

從那個路口拐進去,穿過窄窄的籬笆隔離的小路,到達一片密密的蘆葦地。

我很累,於是躺下來,仰著臉看著一片蔚藍晴明的天,雲朵聚散騰挪,點綴成大朵白花,有灰色的鴿群輕靈地飛過,留下些許細小的絨毛,在空中起伏著降落。

「趙景銘」我輕輕地念,跌進回憶里,深眠如水,覆蓋住慢慢地思緒。

軍訓的時候初見他,他剛和教官比試過,一個人站在梧桐樹下,笑容清淺,濃密的樹蔭里几絲陽光漏下來,碎金一般灑落在他肩頭,微微的風吹起他鬢邊的碎發,實在是賞心悅目。

我不由多看了幾眼,他也笑笑,那笑容不知道是給我的還是給站在旁邊女生的。

和他真正有交集是在軍訓結束的前一天早上,因為天氣實在是熱得受不了,我早早地起床,發現天還是昏灰一片,便拿起牙刷水杯去水房梳洗,水泥砌台上爬滿了青苔,井水很涼快,我捧起水拍在手臂、脖頸、腿腳上,一陣風吹來,涼颼颼的。

沒想到他突然闖了進來,一邊洗漱一邊跟我搭話,忽然他問我:「這裡伙食吃的習慣不?」

我嘆氣,非常苦惱:「難吃,很難吃,尤其是早飯,我最喝不慣沒有味道的白米稀飯,如果有小籠包就好了,或者肉包也可以,我快想死它們了。」

他撲哧笑出來:「那你等我一下。」

我愣住了,只見他敏捷地跳上水泥台,鬆鬆垮垮的T恤襯出他纖細的骨骼,卻十分有力,他站在那裡囑咐我:「幫我把這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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