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波亂

這裡是被喻為尼羅河贈禮的埃及。

太陽在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彷彿從帶給埃及永恒生命的尼羅河中跳出般,閃著熠熠的光芒,一陣陣乾燥的熱風帶夾雜著新鮮的泥土味和清新的草葉味撲面而來。尼羅河波紋輕拂,綻出粼粼的波光,如同鑲嵌著寶石的綠色彩帶,吟和著鳥的翅膀拍打水面的聲音,人們歡愉的歌聲,合奏出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歌謠。只有尼羅河沖刷而過的地方是孕育埃及的綠帶。

這裡也是埃及十九王朝的首都——底比斯。

王宮旁,高高的穀倉聳人云間,宮殿周圍種滿了金合歡和無花果,藍色的琉璃瓦,黃金鑲嵌的廊柱,綠松石裝飾的牆壁,閃著著美輪美奐光芒。

走進王宮,氣勢雄偉的大殿,由七彩斑斕的瓷磚裝飾,栩栩如生的壁畫上刻畫著埃及的繁榮,彷彿看過後就能了解所有的埃及那般,撼動心靈,如同藝術的感染力恆久都無法散去。

穿過一大片粉蓮搖曳的碧波池水,可以看到一座大露台,面積十分廣闊,站在那裡,不僅可以俯瞰王宮外的街道,也可遙望波濤徐徐的尼羅河。

那裡正站著一個男人,身形修長,如柏如松,陽光灑落時,他渾身都散發著太陽般閃耀的光芒,甚至是熱力,身上僅著有一件白色腰布,長及地,腰間是墨綠色鑲著黃金的腰帶,上身露出小麥色的肌膚,像是塗了一層油,胸膛光滑而結實,脖頸上掛著黃金和瑪瑙製成的項鏈,圖案像是太陽,又像是滾滾的火球。

一陣風來,吹起了他一頭烏黑的長髮,風吹髮落,那髮絲細柔光潤,好似飛舞的輕綢緞。露出他貼在額前由鷹和眼鏡蛇交纏而成的環型金飾,金光閃閃下,照亮了他俊美的容貌,劍眉斜掃,黑中帶灰,又帶了點藍色的眼睛彷彿是尼羅河的最深處的秘境,深邃中帶著波瀾,高骨的鼻樑如鷹鉤,薄唇抿著笑。

那從天際升起的太陽,彷彿是為了照亮他,光波溫暖的將他圍攏,為他平添了一份難以言喻的神聖,就像從太陽中降臨人間的太陽之子。

「王!」不知何時,男人身後出現了一名將官,在恭敬的行禮後站,看著男人沐浴在陽光下的身形,發出無聲的感嘆。

名副其實的太陽之子啊。

被稱呼為王的俊美男人,便是這統治上下埃及的法老——卡爾·賽蒂一世。

「王……」將官又再次喚他。

卡爾回頭,背著陽光的眸色變成了黑曜石般的亮色,「她,如何?」那個『她』字提到的時候,他的眸色中竟波紋亂顫。

「是!」將官作揖回稟道,「身體已無恙,不過……」

「她的眼睛還沒好?」

「是!」

話落地,卡爾握緊欄杆的手猛地捏緊,胸腔激烈起伏。

「王,您的身體……」將官流露出擔憂。

跟隨多年,一直都知道這位年輕俊美的法老自出生身體便很孱弱,御醫都說他活不過20歲,直到他娶了一名美麗的側室後,他的身體才開始微微好轉。大約半年前,他的宿疾再犯,群醫無策,一度氣絕,但又是那名側室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他竟活了過來,之後他的身體便如有神助般,好了起來,逐漸痊癒,但看慣了他孱弱的病體,即使現在他已和常人無異,作臣子的還是不禁擔憂。

「我沒事。」卡爾回頭,繼續看著波光粼粼的尼羅河。

「王,您放心,我派的人已經化妝成努比亞的商人,按照你的吩咐,將能夠明目藥材全數送入了皇宮,應該可以緩解她的病症。」

說著,將官在心底嘆道,他的王真痴心,偏偏對方是他國的皇妃,這是要讓圖雅王后知道了,非宰了他不可,他就納悶了,王是怎麼認得她的,自那日氣絕又突然醒來開始,王每日每夜都思念她,問他吧,他說是幾年前出宮時認得的。

王有出過宮嗎,他還真不記得了。

不過,這是王的事,他怎麼說,就怎麼對,只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就好。

「亞布其,繼續照這樣做,一有消息,就告訴我。」

「是!」將官亞布其答道。

這時大露台上又多來了幾個人,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孩子,以及幾個侍者。

那孩子年紀雖小,但氣勢非凡,黑髮黑眼,模樣像極了俊美的卡爾·塞蒂一世,他額頭上緊貼著眼鏡蛇的環形金飾,稚嫩臉龐上有著沉冷的氣息,身高只到亞布其的腰,但顯露出的氣勢卻讓他看起來高人一等。

一見那個孩子,亞布其便恭敬的行禮,「拉美西斯殿下。」

「亞布其也在。」拉美西斯,全名拉爾西·拉美西斯,埃及的第七王子,賽蒂一世的王后圖雅所生,年紀雖小,但已是攝政王,在賽蒂一世病弱期間代理朝政,深受百官愛戴。

「是的,殿下,您早讀課結束了?」

「嗯!」拉美西斯應道,然後看向卡爾,「父王,今天您起得真早。」

卡爾回頭,眼波早已恢複了平靜,看向這個年少有為的兒子。

兩人視線相對,竟都有著防備之意。

「看過你母后去了。」卡爾移開視線,落向亞布其,示意他先退下。

「嗯,倒是父王您許久沒有去看過母后了。」拉美西斯走到他身邊,聲音很冷,彷彿和自己的對話的是個陌生人,而非生生父親。

「吃過早膳,我就去看她。」卡爾回答得也很冷。

一問一答之間,兩人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父子的感覺。

亞布其退下之際,看到此景也覺得無奈,自從王病癒後,拉美西斯王子殿下就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大概是圖雅王后許久沒有侍過寢了,殿下是不滿王冷落了王后所致吧。

「謝父王。」

「還有事嗎?」卡爾不再看拉美西斯,彷彿眼裡只容得下尼羅河。

「沒了,那我先退下了。」說完,拉美西斯沒有任何眷戀,轉身就離開。

走到廊上,拉美西斯黑色的眸子里正沉釀著某種思緒,回頭再看了一眼卡爾,眸色更為深沉,過了一會兒,又恢複了正常。

他昂首闊步的離開。

大露台上,卡爾從尼羅河上收回視線,手掌緊握住雕花的金屬扶欄,臉上的表情竟是一種狂戀與思念融合成的扭曲,當這份扭曲過後,顯現出的是一份陰冷決絕。

他的心在鼓噪,在吶喊……

終於,得到了。

得到了能和那個男人一樣的權利和地位,甚至是相抗衡的力量。

心頭翻滾而出是一個銘刻在心底的名字——露娜。

很快,我就又能見到你了,以新的身分,新的姿態,新的人生……

驟然而起的笑,劃破了寧靜的早城。

露台一隅的角落裡,一個夢著面紗的女子看著這一切,紫色的眸子里是痛苦,是恨意,也是毒辣。

「王妃!」侍女輕喚。

「回宮!」喚作王妃的女子迴轉身體。

「王妃,您不是親手做了熱湯要給王嗎。」侍女端著熱湯,急忙跟在身後。

「用不著了,他現在根本喝不下。」

「怎麼會呢,王妃可是王最疼愛的妃子啊,還是王的救命恩人,王宮裡都在說,只要您能生下王子的話,王后位置鐵定是您的了。」侍女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疼愛……」咬著這個詞,咬得唇都滲出了血絲。

「是啊!」因為面紗的關係,侍女看不到她的咬唇的模樣,自顧自的說著話,「人人都說王妃您是神女降世,是庇佑埃及的王妃,一如您的名字——達芙妮,河神的女兒。」

「夠了,不要再說了!」達芙妮喝道。

「王妃……」侍女嚇了一跳,差點端不穩手裡的熱湯。

達芙妮停下腳步,被白紗包裹玲瓏有致的身體在顫抖,心裡在喧囂,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內心裡的苦和痛。

那個女人,那個該死的女人。

為什麼只是瞎了,她應該死掉,死得支離破碎才對。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重新邁開腳步,冰冷的紫眸里是萬千的恨意,讓她看起來就像行走在華麗宮殿的喪屍。

赫梯哈圖沙什城。

連續下了好幾場雪,雪舞大地了十幾天,終於在這日停下,萬里無雲的天空,綻出了太陽的笑容,透過紗幔,點點灑落在寢殿里,暖風吹動窗邊的紗幔,為這難得的好天氣,綴上了一抹溫煦的氣息。

阿爾緹妮斯的身體已好了大半,正坐在廊上曬著太陽,兩個膝蓋上分別枕著凱洛羅洛斯和阿爾瑪的頭顱,他們睡得很香,嘴角還涎下一縷口水絲,分別說著各自的夢話。

「誰……欺負……欺負……母后,我滅了他,滅了他。」凱洛貝羅斯咕噥道,翻轉了一下身體,繼續熟睡。

阿爾瑪則含蓄得多,「欺負我母后者……嘿嘿……」即使在睡夢中,這笑聲也有點讓人發怵。

麗莎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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