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另一種愛

寂靜的天空,卻是嘈雜紛亂的夜,數千名身穿鎧甲的士兵將神殿團團圍住,手中的火把染紅了猙獰的臉,他們叫囂著,抖動著武器準備闖進神殿,高大的殿門在木樁的衝擊下,發出轟鳴巨響,為首的將領坐在黑色的駿馬上,噙著殘酷而嗜血的笑,握在手中的劍傾斜而下,粘稠猩紅的雪沿著劍身滴落,一滴一滴地滲入泥土中,馬蹄之下橫屍遍野,老弱婦孺皆有之,死狀之凄慘,下手之狠毒,前所未見。

叫囂聲,怒吼聲,宛如催命的魔咒,震得神殿的石灰壁掉落下斑駁的泥塊,殿門已開始搖動,突破只是時間的問題。

殿內,只有少許的燭光在微風中搖曳,透著凄涼與哀傷,一群白衣神官跪趴在神像前祈禱,巨大的神像因為殿外的撞擊而塵土飛揚,站在神台前的是一個倨傲的中年男子,高聳的髮髻,銀灰色的長袍,握緊權杖的手顫抖著,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他是米特第一神官庫卡比,由於不滿口口,在皇宮的大殿上公然辱罵君王,以致米特現任君主烏巴里特的怨恨,下令將神職人員一律處死,這場殺戮也由此而來,迫在眉睫之際,只有躲入神殿中,祈求神的庇護,然而,一切都無力回天了。

他舉起手中的權杖,猛然指向昏暗中的神像,神情激狂,怒吼著,「布努雅神啊,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你的子民在哀號,你聽到了嗎!」

凜冽的吼聲迴響在殿內,神卻沒有有回應,依然冷酷無情的睥睨著,庫卡比狂聲大笑,眉宇間的絕望渲染了神殿里所有的人,門外的叫嚷聲越來越響,趴跪在地上的神官們心魂俱顫,汗如雨下,默念著祭祀文祈求著神的庇護。

「嗚……嗚!」神殿里突兀地傳來一陣嗚咽聲,似在努力抗拒些什麼,守護神殿的侍衛塔卡努力將捆綁住的伊斯鉗制住,奈何他無論怎麼壓制,對方都死命不從。

無奈之餘,他只能轉首看向庫卡比。

神像前的庫卡比握緊手中的權杖,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兒子,神情哀戚卻帶著無比的堅毅,「布努雅一族就只剩下你了,難道你要我們滅族嗎?」

伊斯一震,望著燭光下的父親,藍眸淚如湧泉,不住地搖著頭,由於嘴巴被布條封住,無法說話,只能拚命的扭動身體。

庫卡比走了過來,蹲下身子,抖瑟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慈愛的眼神流轉於與自己酷似的容貌,有著寵愛,也有著訣別,「伊斯,我的兒子,你是我最大驕傲,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米特就靠你了」

嗚咽聲轉變為哽咽聲,伊斯仍是搖頭,這些他都明白,但是要留下父親去送命,卻萬萬不能。

庫卡布不再看他,望向即將被撞破的殿門,神情一凜,絕然地說道,「塔卡,帶他從密道離開,絕對不要回頭。」

塔卡頷首領命,朝大理石的地面重重地叩首,額頭也因為重磕而流出鮮血,大手一抹,不再留戀,壯碩的手臂拽緊捆綁伊斯的繩子,將他扯向神殿的後方。

「嗚……嗚!」伊斯奮力抵抗,用手指摳住地面,翹開的指甲鮮血淋淋,內心發出絕望的低吼聲。

庫卡比回首看著他,海藍色的眼睛閃爍著欣慰的光芒,也有著赴死的決心。

視線最後一次交匯,伊斯耳里聽到了父親蒼勁的言語,「記住,布努雅一族的神力,絕對不能輕易使用,除非——除非你遇到了一個可以令你一生效忠與追隨的賢德之人。」

蒼勁有力的聲音在耳邊不斷的迴繞著,彷彿逃不開的夢魔,襲擾著無盡的黑暗。

「父親!」大叫一聲,伊斯從夢中醒來,睜開的雙眸有著無限的痛楚,大汗淋漓,汗濕他的長髮,也汗濕了衣襟。

痛楚漸漸消散,突入眼裡的是樸實無華的房屋,燭火搖曳,一派的冷清,才想起這裡是赫梯皇宮。

他鬆了一口氣,頹然坐起身,以手遮面,那凄厲的慘叫聲,那燒紅天空的火焰,在他腦海里反覆的重演,心宛如被惡魔的手狠狠地拽著,怎麼也甩不掉,猛然起身,用冷水從頭頂潑下,期望藉此能消除心裡的恐懼與哀傷。

直到頭腦清醒了,他才停止,轉首看向窗外,發現還是深夜,寂靜的夜空上繁星點點,微涼的風拂過,他有些冷意,慘淡一笑,他坐回床沿。

他無法入睡,害怕噩夢再次來臨,睜眼看著天空中的那一輪新月,心頭漸漸地滲入一絲溫暖,他探向枕頭底下,摸索出一條手帕。

捧著它,彷彿世界最珍貴的寶物,藍色眸子里有著無限的愛戀,發現濕漉漉的大手沾濕了一角,他一驚,抓過被褥擦拭著,直到濕痕消失,他才重新捧在手裡端詳著。

潔白的料子上有些黑褐色的污漬,他不以為意,知道這些血漬無論怎麼洗,都洗不掉,抬手摸向頸間猙獰的疤痕,怔忡了片刻,顫抖的捧起它,輕吻著。

淡淡的香氣,一如她在身邊。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他才將它摺疊好,放回枕頭底下,然後起身換了一件衣服,走到書案前坐下,拿起書寫工具在粘土版上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際開始露出白色的晨光,他未覺察到,依然故我的沉浸於自己的思緒里。

門上傳來一陣輕叩聲,才將他的神志拉了回來,以為是塔卡,不禁說道,「進來!」

輕微的腳步聲踏了進來,卻沒聽到往日一樣的大嗓門,心下有些疑竇,轉首看著來人。

「你是……」

「宰相大人有請!」來者恭敬的作揖。晨曦的光芒潔白而柔和,鳥語聲聲,清風撲面,沐浴在陽光下,感到一陣的舒爽與清新。

伊斯漫步於一片花海中,狀似散步,實則正在暗暗思考著宰相為何要單獨見他,兩人並無深交,只見過數面,對他的印象大多來自阿爾緹妮斯的口述,以及民間的傳聞,這位老者輔佐了赫梯的三代君王,剛正不阿,愛民如子,是難得的良相,在赫梯地位僅次於皇帝,這樣的大人物要見他,著實透著古怪。

蹙眉深思之際,也為這宰相府里的玫瑰花叢驚艷萬分,花蕾婀娜,朵朵婷立,色澤艷麗,芬芳濃郁,眼前的美景宛如仙境,令人迷醉其中,無法自拔。

「它們很美,是嗎?」蒼勁有力的聲音突兀的從他背後傳來。

「嗯,看得出栽種者付出的心血。」他轉首,微笑以對,看著晨曦中衣袂飄飄的老者,白髮鬚眉,精神奕奕,絲毫看不出年邁之色,即使如此,仍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而出的威懾之感。

路斯比捋胡一笑,眼裡透著欣賞,這年輕人清秀儒雅、儀錶非凡、眉宇間則是一派的正氣,面對他還能如此鎮定自若,談笑風生,果然是個人才。

「坐!」他比向一邊的石椅。

伊斯頷首,舉步而坐,打磨光滑的石桌上已布上了可口的早膳。

「一起用吧,我喜歡在花園裡用膳,感覺比較自在。」他已落座到對面的石椅上,笑聲說道。

「宰相大人,並不是邀請我用膳那麼簡單吧。」並未拒絕他的好意,伊斯拿起一塊夾著烤肉的饃餅嘗了一口,肉嫩汁多,鮮香美味,實屬上層。

對於這位老者,心中倒是毫無懼意,因為阿爾緹妮斯很喜歡他,而他也的確是個可敬之人。

見他如此自在,路斯比心中對他的欣賞又多加了幾分,爽朗的大笑出聲,「想和你講個故事。」

吞下口中的食物,伊斯吃驚的看著他,「故事?」

「除了陛下,你可是第一個聽到的人。」紫眸微閃,狡黠之色盡現。

伊斯疑惑更甚,猶記得,阿爾緹妮斯曾說過,他雖然年老卻是個不折不扣地老頑童,玩心很重,心下頓絕他是找人來消遣的,但轉念一想,既然來了,何不聽聽,就當增進感情也好,畢竟對阿爾緹妮死來說,他的存在很重要,絕不能得罪。

「請說。」用手巾輕拭嘴角,他恭敬地說道。

路斯比喝了一口杯中的羊奶,凝視著那一片晨光下的花叢,似乎若有所思,眼中的光芒竟含著些許哀傷。

「很久以前,有個貴族少年,他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她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姑娘,少年很愛她,可是她對他卻只有兄妹之情。直到定下兩人婚期時,她才向少年吐露了多年來的心事,原來她早就愛上了少年最好的朋友。」

「然後呢?」伊斯插話道,倒不是對故事感興趣,而是他敘述時那份黯然,令人不忍,本是容光煥發的面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他輕笑,有些嘲諷,「可想而知,少年有多氣憤,甚至辱罵她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說他根本就是因為他的朋友是皇帝,低位比他高,所以她才喜新厭舊。她聽聞後哭得很傷心,求少年原諒她,但少年年輕氣盛,怎麼可能就此妥協,憤而離開,之後處處對她刁難,直到她當上皇帝的側妃,也極盡能事對她羞辱,甚至運用自己的權勢,令本該屬於她的正妃寶座也讓別的女人給奪走了。」

說到這,路比斯猛然喝了一口羊奶,眼神透著傷痛,「有一天,少年見到她,冷言相向,告訴她,這就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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