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江山如畫 第五十六章 世事如棋

出了西涼京城,雲錦並沒有選擇快馬加鞭,而是和鳳紅鸞一直安安穩穩地坐在馬車中。所過之處雖然得了玉痕詔令各地城池嚴加把守,但云錦十年布置自然不是虛的,埋伏在西涼的各地暗樁一路相護,依然暢通無阻。

鳳紅鸞早已經過了暈吐的前三月,坐在馬車中雖然有輕微不適,但也不影響趕路。她心中清楚雲錦選擇馬車是顧及她身體。心中感動的同時,又有陷入的掙扎之中。她捨不得和雲錦分開,但也捨不得這個孩子。似乎又回到了早先難以抉擇的地步。

雲錦一路上除了批閱密函外,多數時間都是將她抱在懷中說話,隻字不提孩子之事。

七日後,馬車來到西涼和雲族邊境。

「少主!前面還有三里出西涼。青王突破各地暗樁攔阻,帶領兵馬追上來了!」黑霧的聲音從車外響起。

鳳紅鸞本來淺眠,閉著眼睛瞬間睜開看向雲錦。這七日時間她雖然坐在車中,雲錦也隻字未說這一路的情形,但她也可以想像的到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多少骸骨被掩埋,鮮血怕是灑了這一路。

雲錦批閱密函,聞言頭也不抬,「不用理會!繼續趕路!」

「是!」黑霧退了下去。

鳳紅鸞看著雲錦,想著玉子墨和玉子桓追來,如今正是邊境,難道開戰?她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如今這孩子將近四個月了。就因為他,多少人葬生。心下不由黯然,他是無辜的,但因為投胎的是她的肚子,所以變得那麼罪無可恕。除了她之外,和她以及雲錦親近的所有人怕是都不喜這個孩子。

「又胡亂想什麼呢?」雲錦抬頭看了鳳紅鸞一眼,看到她溫柔傷感的撫摸小腹的神色,筆下一頓。

鳳紅鸞瞬間收斂了情緒,「沒什麼!在想著子墨如今追來了,是不是會開戰?」

「你為何不想他是來送我們一程?」雲錦挑眉,也不點破她。

「送?有帶著兵馬送的嗎?」鳳紅鸞好笑。

「送是送!不過是他來送就不回去了!青王坐鎮邊城!」雲錦漫不經心地道。

鳳紅鸞一怔,隨即恍然,從有了這個孩子後,她的全部經歷都糾葛在了孩子身上,甚少去想天下情勢。如今經雲錦一說,想著西涼和雲族的邊城由玉子墨鎮守,的確無異於銅牆鐵壁。又問:「那玉子桓呢?」

「他鎮守西涼和藍雪邊境!」雲錦說到玉子桓,似乎想起什麼,眉目染上一層昏暗。

鳳紅鸞看著雲錦,這些日子云錦並未說錦瑟之事,她也沒問。只知錦瑟被雲錦救回來了。如今在雲山養傷,玉子桓那一劍刺得雖深,但並未刺中要害。加之雲錦靈力,保住了母子平安,只不過錦瑟失血過度,一直虛弱,卧病在床。

「世事如棋!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鳳紅鸞沉默片刻,吐出一句話。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當時玉子桓真能下得去手殺錦瑟,而且她的肚子里還有他的孩子。

雲錦抬眼看著鳳紅鸞,沉暗的眸光對上她蒙了一層雲霧的眼,忽然一笑,放下筆,伸手將她拉起來,抱進懷裡,低笑道:「來,鸞兒,你說說,我的心是什麼做的?居然如此放不下你。」

鳳紅鸞撲進雲錦懷裡,軟軟地倚著他的身子,對上他含笑的鳳目,搖搖頭,「我才要問你才是,你說說我的心是什麼做的?居然如此放不下你。」

「哼!我看你最放下的人就是我!」雲錦哼了一聲。

鳳紅鸞搖搖頭,肯定地道:「不是!我寧願放下我自己,也放不下你。」

「這話爺愛聽!」雲錦低頭,吻上鳳紅鸞的唇。

鳳紅鸞伸手推他,雲錦只是淺淺一吻,並不深入,如玉的手捧著她的臉細細撫摸,愛意流轉,低聲溫柔地道:「等回雲山,我帶你入祖祀!讓你真正成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生生世世,你都逃不開我。」

鳳紅鸞心中剎那被溫暖填充,她如何能不知道如今的雲山真真正正是他的了!點點頭,笑音儂軟,「樂意之至!」

雲錦鳳目剎那凝聚上喜色,如月之光華,抱著鳳紅鸞的手臂收緊。

鳳紅鸞想著入雲族祖祀啊!生是雲錦的人,死是雲錦的鬼!不錯!

二人再不說話,車中靜靜。不出片刻,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步履整齊一致。鳳紅鸞從雲錦懷中探出半個身子,伸手挑開簾幕,只見後方黑壓壓一片,打著西涼旗幟的鐵血騎兵。當前一人青色錦袍,玉子墨無疑。

移開視線,看向前方,不遠處一塊石碑為標誌,寫著臨界二字。

「數日前子墨曾經問我,如果我想離開,他會助我離開西涼!不過我當時沒答應。我雖然想離開玉痕掌控,但不能以他的性命為代價。子墨是重情之人,但終是被命運所累。」鳳紅鸞輕聲開口。

雲錦眸光動了動,看著玉子墨不語。

玉子墨帶領的十萬兵馬趕來。鳳紅鸞和雲錦的馬車正好過了西涼邊境。

「停車!」雲錦吩咐一句。

黑霧勒住馬韁,馬車瞬間停住。

與此同時,玉子墨也勒住馬韁,一揮手,他身後的西涼士兵齊齊止步。他目光落在馬車中,車簾掀起,雲錦和鳳紅鸞相偎依在一起,一如他每次見到他們一般,風景如畫。鳳目閃過一絲恍惚,不過瞬間便清如明鏡。

「從今日起,只要我是西涼青王一日,立場便會從一而終。」玉子墨看著二人,沉聲道。

鳳紅鸞看著玉子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玉子墨又道:「再沒有師弟,再沒有十幾年愛的人!玉子墨自此是青王!」

「自然!青王能有此覺悟就好!」雲錦誠以為然地點頭。第一次喊的不是師兄,而是青王。

玉子墨眸光一絲破裂,忽然收回視線,「噌啷」一聲清響,一道寒光閃過,三尺青峰斬斷了他袍袖一角,飄向雲錦。

雲錦抿唇,面無表情地伸手接住,同樣一聲清響,眼前一道寒光微閃,他雲紋水袖被斬斷一片,飄向玉子墨。

玉子墨伸手接住,同時寶劍收回銷中。

二人的動作不過是頃刻之間。鳳紅鸞當面見識了割袍斷義!

古人最重師門情意。雖然雲錦張揚不可一世,狂放不羈不將任何人看在眼裡。但鳳紅鸞知道,他雖然口中不屑,但對於師兄玉子墨,師弟藍子逸都不同於其他人。若是他們有難,在今日之前的雲錦一定會毫不猶豫出手相助。

鳳紅鸞忽然眼眶酸澀,垂下眼睫,這一刻的滋味怕是只有當事人能體會。真正的家國天下,再無私情。割袍斷義,分道揚鑣,做起來簡單,卻又是怎樣的蒼涼心境!

許久,玉子墨吐出兩個字,「不送!」

「繼續啟程!」雲錦落下簾幕,再不看玉子墨一眼。

馬車繼續走了起來。

鳳紅鸞抬眼看雲錦,見他緊緊抿著唇,柔軟的手臂環住他的腰,身子重新偎依進他的懷裡。雲錦清冷的身子漸漸暖了下來,反手環抱住鳳紅鸞,將頭埋在她脖頸,低聲道:「鸞兒,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鳳紅鸞心狠狠地縮了一下,閉上眼睛,任撕扯的疼痛蔓延。

「你告訴我,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對不對?」雲錦又問。

鳳紅鸞手指緊扣住手心,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和情感,如今更深刻的感覺這個男人的脆弱。本來堅守的東西轟然倒塌,眼淚忍不住溢出,「嗯,我永遠也不離開你!」

「這個孩子,我們……」雲錦又低低道。

鳳紅鸞身子一震,全身剎那僵硬。想著難道要來了嗎?她必須要打掉這個孩子嗎?辛辛苦苦護了兩個月的孩子。她每日撫摸他,他安靜地待在她的肚子中,從開始知道的那二十多日折騰她,後來再無動靜。她何其捨不得?

「鸞兒,你又不相信我了!」雲錦聲音低不可聞,埋在鳳紅鸞頸窩處的頭不抬起,輕聲無奈地道:「鸞兒,你知你愛我之深,想看看屬於我們的孩子長得到底像誰。但你又怎知我愛你甚至比你愛我不是更深?你愛這個得之不易的孩子,我又如何不會愛?」

鳳紅鸞一驚,猛地抬頭看雲錦。

雲錦扣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動,固執地將她的頭按住,低聲道:「我只是求你,萬一有那麼一日,讓我費盡這一生靈力救你可好?比起做普通人,我更願意守在你身邊。一生一世。或者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放棄你自己可好?只要你堅持,我們就會一直活下去。我不相信什麼來生。即便有來生,我們也要將今生過好。」

鳳紅鸞身子輕輕顫起來。

「答應我,好不好?」雲錦又問。

鳳紅鸞淚如泉湧,點頭,唇瓣微顫半響,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她何其有幸遇到雲錦!前世今生無數苦難修得的緣分,她如何能輕言放棄?她惱恨鄙視看不起自己居然這些日子做了最壞的打算,只要能留住這個孩子,她失去生命在所不惜。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她比誰都清楚心底那割裂的不舍。已經牽連了生命骨髓。再也化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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