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箭羽皇都 第九十五章 採納之日

婚禮下達,納採用雁。

英親王和英親王妃見秦錚手裡提著一對活雁,陰沉的面色終於舒緩了。

忠勇侯也面色稍霽,過完禮,對秦錚詢問,「錚小子,華丫頭在海棠苑,你可去看看她?」

秦錚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英親王和英親王妃對看一眼,臉色又輕快了些。

英親王妃站起身,湊近秦錚,低聲警告,「她身上的箭傷還沒好,你既然去看她,屆時說話注意些分寸。這等情況下,她還願意嫁給你,已是很委屈了。你不要在這樣的日子再委屈她。」

秦錚眉目動了動,不搖頭,也不點頭,轉身走了。

英親王妃對著他背影瞪眼,見他是去海棠苑的方向,才放下心,轉過身,有些恨恨,「若是我,這樣的混賬東西,才不會……」

「才不會什麼?」英親王打住他的話,「兒媳婦兒可是你自己使勁攥著搶回來的!」

英親王妃一噎。

「你就別操那麼多心了,累不累?他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去吧!再被你跟著摻和,我也會折壽。」英親王無奈地道。

「胡說什麼呢!你可剛過完壽辰!」英親王妃又走回來坐下。

秦錚進了忠勇侯府,出了榮福堂,向海棠苑走來。每一段時間,侍畫都會對謝芳華稟告一次。

謝芳華早已經被侍畫熟悉妥當,坐在畫堂等著他。

今日這樣的日子,知道秦錚要來,謝雲瀾和言宸自然都不在,避開了。

秦錚出現在海棠苑門口的時候,謝芳華便從珠簾內看到了他。

數日不見,他似乎變了一番模樣,似乎又沒變。

錦衣玉帶,步履輕散,身上的張揚輕狂仍在,可是似乎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更多了如雪一般清寒的冷峭。

「錚二公子好!」

侍畫、侍墨、侍藍、侍晩、品竹、品萱、品青、品妍八大婢女齊齊分成兩排,在門口見禮。

秦錚看了八人一眼,眸光淡淡溫涼,沒說話。

「我家小姐在畫堂,二公子請!」侍畫垂首恭謹地做請。

秦錚又走了兩步,站在了門口,隔著珠簾,看向門內。

謝芳華端坐在正中的主位,與門口正對。所以,在他來到門口,她也正面向他。

四目相對,不知是不是因為珠簾阻隔,彼此都看不清各自眼底的情緒。

許久,秦錚自己動手挑開了門帘,抬步踏入了門檻。

謝芳華收回視線,伸手拿起茶壺,斟了一杯茶,放在了秦錚面前。

秦錚坐下身,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盞,並未出聲。

侍畫、侍墨等八人互看一眼,都齊齊退避離開了門口,避遠了些。

屋中一時靜靜。

過了片刻,秦錚端起手中的茶,慢慢地喝盡。

謝芳華拿起茶壺,在他放下茶盞的時候,又給他斟了一杯。

秦錚又端起來慢慢地喝了。

謝芳華便又斟了一杯。

秦錚看著冒著微微熱氣的茶水,頓了片刻,端起來,忽然痛快地一飲而盡。然後,放下茶盞,站起身,向外走去。

謝芳華這時忽然開口,「秦錚!」

秦錚腳步一頓。

「你既然來了這裡,一句話不說,就要走嗎?」謝芳華看著他即將邁出門檻的腳。

秦錚不語,依舊無言。

謝芳華目光慢慢抬起,又落在他後背上,「你何時成了啞巴?」

秦錚忽然轉過頭,眉目肅寂,「你想要我說什麼?」

謝芳華對上他的眼睛,那眼底沉沉濃濃的黑不見底,她眯了眯,沉靜地看著他,「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秦錚偏過頭,復又轉過身,「沒有!」話落,邁出門檻,利落地向外走去。

「秦錚!」謝芳華又喊了一聲。

秦錚腳步絲毫不停頓,如沒聽見。

謝芳華忽然惱怒,拿起桌子上的茶盞對著他扔去。

秦錚輕而易舉地接到了即將打到他身上的茶盞,不回身,聲音溫涼冷峭,「今日是採納的喜日,不宜摔杯破盞,否則不吉。你身為忠勇侯府的高門閨秀,這個道理應該知曉。」話落,他將杯盞甩手扔給不遠處站著的侍畫,向外走去。

侍畫一驚,連忙接住杯盞,再抬頭,秦錚已經出了海棠苑,走得沒了影。

侍墨等人對看一眼,然後齊齊向屋門口走去。

謝芳華面色平靜地坐在原處,連身子都未挪一下。

「小姐!」侍畫將完好的杯盞拿回來,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見她不語,她低聲道,「錚二公子說得對,您再怎麼惱怒,這採納的大吉之日,也不能摔杯破盞,否則不吉利。」

謝芳華深吸一口氣,忽然嗤笑,「他可是秦錚?」

侍畫一愣。

「這個秦錚,你們認識嗎?」謝芳華又問。

侍畫、侍墨等八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唏噓,這樣的錚二公子跟以往的錚二公子的確是不同。她們不太明白,一個人短時間內,怎麼會變了一番性情。

「小姐,奴婢精於易容,這錚二公子確實是他無疑。不是假的。」品竹咳嗽了一聲,小聲道。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假的!舉南秦,何人敢冒充他秦錚!」謝芳華拿起杯盞,又往地下扔,「我今日就摔杯破盞了,他能怎樣我?」

八人駭了一跳,侍畫又連忙手忙腳亂地接住杯盞,心驚肉跳地攥在手裡,「小姐,這喜慶的日子,最怕忌諱,您若是實在生氣,不如打奴婢們,可別摔這些物事兒。」

「是啊!」侍墨等人也嚇得連忙勸說。

謝芳華一時有氣沒處發,看著八人,片刻後,忽然泄了氣,無聊地道,「算了!」

八人見此齊齊地鬆了一口氣。

「快到午時了吧!外面謝氏長房可傳來消息?」謝芳華想起這一樁事兒。

「錚二公子來之前,還沒有消息,奴婢這就再去打探!」侍畫立即將杯盞小心地放下,轉身走了出去。

「你們都去吧!不用在這裡守著我。」謝芳華對其餘人擺擺手。

眾人見她情緒已經穩住,再無別事兒,一起退了出去。

不多時,侍畫回來,「小姐,謝氏長房還沒有動靜,午時將到!外面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呢,押送刑場的大街上都擠滿了圍觀的人。」

謝芳華點點頭,「你時刻注意著,一有消息,立即來告訴我。」

「是!」侍畫又走了出去。

謝芳華坐著沒動,看著畫堂里擺放的沙漏,一點點走向午時。

午時整,侍畫忽然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小姐,外面有消息了!據說,四皇子向皇上請了聖旨,說昨日皇上在英親王府喝醉了酒,對於謝氏長房懲罰得過於嚴重了,四皇子於心不忍。於是在皇上寢宮門口跪了一夜又半日,剛剛皇上答應改了旨意。謝氏長房除謝林溪外,全部流放嶺南以南的濕熱之地。」

謝芳華挑眉,「那謝林溪呢!」

「四皇子向皇上討要了林溪公子,皇上准了,以後林溪公子是四皇子府的人了。」侍畫小心地看了謝芳華一眼。

謝芳華聽罷,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原來秦鈺打的是這個主意!」

「小姐,四皇子打的什麼主意?」侍畫輕聲問。

「現在朝野上下,是不是都在說四皇子賢德?」謝芳華問。

侍畫點點頭,「更改的聖旨一出,不止是朝野上下,還有京中的百姓們都傳開了。大為稱讚四皇子。」

「這就是了!三皇子、五皇子辛苦監朝數日,卻是不及秦鈺這一招。朝野上下稱讚,京中百姓為之頌揚。同時還白送給我一個人情,卻又扣押了謝林溪在自己身邊,讓我不能再出手將人暗中謀來自己身邊。一箭不止射了三雕。」謝芳華淡笑,「如今我竟是又該多加佩服他幾分。」

「小姐,那怎麼辦?林溪公子就讓他得了?」侍畫有些不忿,「明明就是因為你,他才救的謝氏長房和謝林溪。如今在天下人面前,在謝氏長房面前,甚至整個謝氏面前,都是他得利。也許在林溪公子心裡,最感激的是他。」

「不讓他得難道還能要回來人?」謝芳華挑眉,「這個時候,他得了名利,卻比忠勇侯府被推出來擋刀強。我本來就是要謝氏長房活命,既然目的達到,也就罷了。」

「四皇子可真是籌謀多算計,也許昨日就等著您請他來呢!」侍畫道。

謝芳華抿唇,「我離京八年,回歸不過大半年。手中能指望的,也就是目前言宸在京,還有能用天機閣。忠勇侯府的東西,未免落於把柄,都不能用。為了一個謝氏長房,動用我的底牌,不值。求人辦事兒,不讓人得好處怎麼行?他自小就在京中,勢力覆蓋,自然深厚。我被他算計,也是正常。即便離京被貶黜的日子,他除了折損名聲外,也沒損失什麼。如今他也算是從名聲上找補回來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